我的大哥

唐绰/文

有时候大哥只是个概念，童年记忆里有些模糊。

大哥很早离开家，十四岁到上冈中学住堂读高中。临别时，母亲把包袱放在大哥肩头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哭，拽住大哥不放，担心大哥再也不会回来。大哥摸我的羊角辫子，他说的话相当豪迈。大哥说，哥去造原子弹，有谁欺负小妹，哥就把原子弹扔他们家院子里，“嘣”，他们完蛋了。大哥说得很认真。现在想起来这话暴力不好，但在小时候，却是我坚强的后盾，除了我大哥，有谁的哥能造原子弹。我常常会实施核讹诈：你们等着，等我大哥把原子弹扔你们家院子里吧。

大哥说话不算数，每月回家一次，每次都没有把原子弹扛回来，倒是要把家里大米扛回学校。他说，原子弹那玩意沉，等有拖拉机就运回来，这事有点复杂，说了你也听不懂。说完话，大哥就把大米扛走了。

大哥的原子弹梦想是母亲从县城带回来的一则消息后开始的。外婆家邻居狗蛋考上了清华，本硕连读，传言以后国家安排狗蛋造原子弹。狗蛋是谁？大哥人小心高看不上狗蛋。狗蛋能造原子弹，他也能。大哥开始寻找制造原子弹的书籍。这种书现在没有，以前就更不可能有。大哥只找到《东海民兵》，这本书都没有核弹知识，只有地雷、手榴弹的工作原理等知识。大哥差点因此丢掉性命。大哥制造地雷时，自制火药爆炸，大哥被喷一脸黑灰。

这条路堵上，大哥又开辟新课题。书上说，把香蕉悬吊在海龟的正前方，海龟看到却吃不到，这样海龟就可以永远向前爬行。大哥很兴奋，这可以解决去镇上步行与摆渡的困难。有一天，大哥真去寻找海龟。家离海边很近，越过滩涂就可以摸到海水。海水是黄色的，所以叫黄海。大哥是先天去，隔天才回，满身泥巴，一脸沮丧。大哥终于明白，狗蛋能造原子弹是因为考上清华，从此不再折腾，勤奋学习。高考时大哥的清华梦未能实现，十七岁那年，大哥去南京读“公路与桥梁专业”，或许这专业与“海龟交通”比较接近同属交通行业，大哥很满意。

大学毕业之后，很难再见到大哥。大哥工作是流动的，他跟着工程项目走，有时在陆地，有时在长江，有时崇山峻岭，有时戈壁荒滩。家乡建造城市高架时，大哥回来主持过项目。父亲很有脸面，每次上高架时，不问地段，不问方向，大手一舞说，我那小子造的！大哥出过书，还是个考霸，结构、咨询、建造师等证书都有。大哥最自豪的有注册核安全工程师证书，或许这是大哥离原子弹梦想最近的地方。

去年六月全家汇集到同一个地方，前后有两个月。这是与大哥相处最长的时间。母亲生病需要手术治疗，大哥请假在家，先在家乡联系医院，后又在上海、南京联系，跑切片诊断结论，跑医学专家与病床。我的泪点忒低，一提说母亲病情就禁不住流泪。大哥却安慰说，别担心，大哥能造原子弹。我知道大哥造不了原子弹，却奇怪地止住了泪水。

确定在上海手术，母亲住院出院都是大哥开车接送，他不放心别人开车技术。但是，大哥却在高架匝道口违章被现场处罚。为此大哥很忐忑，因为车上有母亲，大哥有“不顺”的心理暗示。大哥没有找交警朋友，而是按时到“交规培训班”上课，笔试合格后又去岗亭做“义务交通引导员”。二月苏东平原的早晨特别寒冷，风又大，小红帽和红马甲对大哥很不合身，但大哥指挥行人过斑马线却很认真规范。大嫂把大哥站岗场景发到朋友圈，写了一行字：“祝妈妈早日康复，爸妈永远健康，全家人我爱你们！”

远在异乡的我在点开相片的瞬间，我看到了大哥风里零乱的几丝白发。大哥五十三，大哥也老了，他的岗哨站得那样认真，那样虔诚，突然间我已是泪流满面。

大哥能造原子弹。

●刘建芳/诵读嘉宾

刘建芳，笔名“芭蕉叶下”，幼教工作者，热爱生活，爱好广泛。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盐城市摄影协会会员，朗诵爱好者。人生信条：因为有爱才美丽。

●唐绰/作者

唐绰，笔名盐夫、盐米，江苏盐城人，高级工程师，从事建设项目咨询管理服务工作，自由撰稿人，有作品入选《新中国六十年文学大系》《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中外文摘》等报刊杂志或年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