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盐阜!“N4A”臂章后藏着的抗日热血故事
我言新闻 2025-09-22 20:51

新四军纪念馆的展柜中,静静躺着一件穿越八十余载的旧物——一枚1941年制作的新四军臂章。长8.5厘米,宽6.5厘米,由两层粗布细细缝制,正面是沉稳的蓝色,勾勒出“外方内圆”的轮廓,椭圆中心留白处“N4A”三个字母端端正正;翻到背面,“陆军新编第四军”的字样与“尽忠职务、严守纪律、实行主义、完成革命”的十六字口号,虽经岁月磨损,仍能让人读出当年的庄重。

这枚臂章,是新四军从1937年10月组建到1947年1月撤销番号的十年间,佩戴时间最长、国内外影响最大的标志。而它的诞生,离不开两个名字——庄五洲与许幸之,庄五洲的人生与这枚臂章的故事紧紧缠绕。

从台湾少年到“N4A”臂章设计者

1914年,庄五洲出生在台湾高雄的旗津渔村,当时台湾正处在日本殖民统治的阴影下。15岁那年,他的父亲庄澄清因教授汉语触怒日方,遭刁难干涉,为了孩子能在母语环境中成长,父亲带着他回到祖籍福建泉州,送他进了厦门美术专业学校。画笔从此成了庄五洲的武器,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他和同学办画刊、编剧本,用艺术宣传抗日;1937年七七事变后,他告别父亲,辗转上海,投身更艰苦的抗战行列。

1940年秋,新四军与八路军在苏北会师。为推动华中抗日文艺,培养文化人才,刘少奇、陈毅决定创办鲁迅艺术学院华中分院,像延安鲁艺那样培育“文化战士”。庄五洲闻讯从上海来到盐城,成了华中鲁艺美术系的教授。那时的办学条件差到极致:为躲避日军空袭,师生常背着行李转移到盐城西郊的坟场上课,敌机来袭时,就以坟堆为掩体。他们还编了首歌:“坟堆是我们的课堂,瞎着眼的敌机你别猖狂……”庄五洲在这样的环境里,画了无数抗日宣传画,既教学生创作,也用画笔点燃军民斗志。

1941年1月,新四军在盐城重建军部。队伍不断壮大,急需一个统一的全军标志。设计任务落到了庄五洲与许幸之肩上。两人以原有臂章为蓝本,设计了一种外方内圆、蓝白相间、椭圆形的图案,中央写有“N4A”。蓝色表示蓝天,椭圆形中的白色象征光明,寓意中华民族前途无量,抗战必将取得胜利。“N”是英文“New”(新)的首字母,“4”是新四军的建制代号,“A”是英文“Army”(军队)的首字母。

庄五洲画出的样稿,线条简洁流畅,“N4A”三个字母醒目有力。样稿送到陈毅面前时,立刻得到赞赏。很快,臂章用石版印刷批量制作,在全军指战员中发放佩戴。

1941年7月,日军对盐阜地区发动大规模“扫荡”。华中鲁艺师生在转移至建湖北秦庄时,不幸与日军遭遇。战斗惨烈,日军用火力封锁桥梁,文学系的丘东平在掩护撤退时牺牲,戏剧系的许晴在指挥学员战斗时也倒下了。许幸之后来在回忆文章中写道,丘东平、许晴、刘保罗这些文艺干将与部分学员的牺牲,是华中鲁艺永远的损失。

庄五洲也在这次“扫荡”中被捕。他早年在台湾学会了日语,靠着流利的日语暂时蒙混过关,没暴露身份。在被押往徐州“特别工人训练所”的途中,他趁夜色逃脱,之后在福建、上海一带继续参与游击抗日,从未停下脚步。

晚年的画笔与未竟的牵挂

抗战胜利后,庄五洲回到台湾,成了一名教师。后来由于两岸对峙,台湾长期戒严。为保命、不牵连家人,他丢下画笔,改名“庄索”,在高雄渔会找了份普通工作。那些在盐城的岁月、设计臂章的往事、抗日的热血,全被他藏进心底、绝口不提。

1978年,65岁的庄五洲退休。不再受束缚的他,终于重新拿起画笔。长子庄伯和说,父亲晚年的画,几乎全是盐阜的风情景物:《战地之春》里,新四军战士在风车下休憩;《抗日之家》中,油灯下孩童识字、母亲纺纱、父亲擦枪,平凡里满是家国情怀。这些画风格简练明快,每一笔都藏着对那段岁月的深情。

1995年,庄五洲病重。得知海峡两岸关系缓解,他拉着儿子的手嘱咐:“一定要把我的画集和盐阜风物油画原件,送到盐城。”不久后,庄伯和带着父亲的愿望来到盐城,将画作交给了新四军纪念馆与盐城鲁迅艺术学校。那些凝聚着思念的作品,终于回到了庄五洲的“精神故乡”。1997年,庄五洲去世。

2007年,台湾高雄市立美术馆为庄五洲举办展览,名字叫《沉默的尊严》。“沉默”是他戒严时的隐忍,“尊严”是他藏在心底的信念。而在大陆,那枚“N4A”臂章早已不只是文物,它成了国内众多新四军纪念场馆的LOGO,印在宣传册上、刻在纪念碑上,被一代又一代人铭记。

两代人的寻踪与跨时空重逢

时光流转,庄五洲与许幸之当年的热血故事,并未因岁月流逝而褪色,反而在后代的追寻中愈发清晰。2008年,庄五洲三儿子庄叔民因工作往来美国与上海。一次在上海,他参加了沙家浜一日游的旅行团,在当地一个纪念馆里,首次见到了N4A臂章的实物。“感慨、激动,言语无法表达,”庄叔民说,那一瞬间,他与父亲的距离仿佛被猛然拉近。

几经辗转,2015年4月11日,庄叔民终于来到新四军纪念馆。在这里,父亲设计的N4A臂章随处可见,从展柜里的文物到场馆的标识,无处不在。“我父亲当时才二十几岁,就设计出这样一个臂章,还被人们记了这么多年,真的很伟大。”庄叔民望着展柜中的臂章,满心感慨。他此次前来并未提前联系任何人,若不是馆内工作人员准确报出臂章设计者——他父亲的名字,他或许不会主动表露自己的身份。

无巧不成书,N4A臂章的另一位设计者许幸之的儿子许国庆,在此之前刚与新四军纪念馆取得联系,得知庄叔民到来后,立刻从北京动身赶来。当拖着拉杆箱的许国庆匆匆赶到新四军纪念馆,两位N4A臂章设计者的后人,在父辈曾战斗过的地方,终于相遇。二人并肩走到纪念馆内悬挂着父辈照片的展板前,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跨越数十年的想念,两位昔日战友的情谊又得以延续。

“父亲生前总爱和新四军老战友联系,每次聊天,好多人会提起庄五洲。”许国庆说,“只可惜,他们后来再也没能见上一面。”

庄叔民也回忆起过往:“我在美国的时候,父亲曾寄来几封信,托我转寄到大陆,帮他寻找当年的老战友。遗憾的是,信上的许多地址是旧地址,最终全都杳无音信。”庄叔民说:“父亲后来用的名字‘庄索’,其实是当年在大陆画抗日海报时用的笔名。我想,父亲一定是对那段抗战历史刻骨铭心,才会一直保留着这个名字。”

如今再看展柜里的臂章,粗布上的针脚依旧清晰。它不只是一块布、几个字母,更是庄五洲、许幸之与无数新四军战士的热血见证,是那段烽火岁月里,中国人对光明与胜利的执着坚守。

 

盐阜大众报/我言新闻记者:倪静/文 张一轩/图

编辑:梁鹤龄 李艳 王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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