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炊烟

●李名渊/文

●凌敏/诵读/音频制作

炊烟，和田野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我以长达整个少年的伙头军经历证明，田野万物，尤其是那些植物，是炊烟最亲密的盟友。

像棉花、玉米、向日葵收获后秸秆体形比较大的植物，是炊烟的主力军。在为我们的遮暖防寒贡献出毕生精华后，站立在田野的躯干，依然精神饱满。用它们来烧饭，不仅耐烧火旺，而且顺手省事，两根棉花秆往灶膛里一塞，我就可以在灶头上炒菜煮汤忙活半天。用茅草烧火，不仅火力小，而且不耐烧，灶上灶下两头忙，还两边都没有弄好，一顿饭做下来，手忙脚乱。

主力军中的主力军，要算用树枝劈成的柴火了，这是炊烟的奢侈品，轻易不动用。那些长成了歪脖子的楝树，被大风刮断了的杨树，长枯了的柳树，虽然成不了材、做不了栋梁，却一样有着你不容小觑的热量。找来锯子、斧头，切割劈斫成长短差不多的枝条，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屋后，等待着重大时刻的到来：二哥迎娶，小妹出嫁，爷爷八十岁，它们迫不及待、浓墨重彩地登场了。

鱼香肉丝、豆酱茄丝、爆炒鳝丝，需要热锅烈油，此刻灶膛里要集中使用主力军。那火苗相互比拼着，热烈奔放，似勇士在冲锋，似雄鹰在搏击，枝条爆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铁锅里回应着肉丝、茄丝、鳝丝翻炒的嗞嗞声，还有那喜庆的锣鼓声，演奏成炊烟最美的和声。蒸馒头、煲鸡汤、煨蹄膀，需要灶膛持续长久出大力，要均匀使用主力军，那火苗相互映衬相互支撑，似万米长跑，输送着持久的耐力，又似百米冲刺，进发着惊人的爆发力。汤水煮沸后的咕噜咕噜声，蒸汽从锅沿冒出时的哧味声，和着收音机里

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浑然天成为炊烟最动听的背景音乐。“炭火明灭凡尘绪，人间至味清欢处”，柴火们，用勃勃英姿的火焰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了上每一个盼望着喜气的笑脸面前，挣足了田野的面子，挣足了炊烟的色彩。

灶膛里既要有主力军的摧枯拉朽，也少不了县大队、区小队的围点打援。比如引火，遭我们嫌弃的稻草、茅草，就派上用场了。那些曝晒过后的稻草、茅草，金黄、清脆、透亮，浑身散发着让人欣慰的草木清香。火柴一点，灶膛里立刻明亮欢快起来，再趁势添上几把，灶膛里的气氛就愈发热闹了，此刻再把棉花秆、玉米秆等主力军加入进去，一场轰轰烈烈的炊烟，沿着烟囱，奔腾而去，那些草木们，倏然间就成了天空中最亮的星火。

始终觉得，那些草木就是我们。草木依旧站立在田野，我们却游走于四方。一如炊烟，仿佛是草木在天空中飞翔，越来越远，越来越淡，逐渐模糊了大嫂的容颜，生疏了小芳的手绢，局促了二哥的憨厚。回得去的村口，遇不到的童年。

还好，炊烟，给了草木记忆里一抹温暖。

编辑：梁鹤龄 李艳 于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