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芦粟
●张汉林/文
●凌敏/诵读/音频制作
当秋天的风从广阔的田野吹过的时候,屋前自留地四周一行行一棵棵一身绿衣长衫的甜芦粟,红紫地高举着穗,摆动着绿叶,犹如腰身柔韧细长的姑娘,舒展长袖,随风飘舞,在不断地招手。秋风吹响甜芦粟的叶子,奏出的香甜迷人地传向远方。
姿态优美的甜芦粟是乡村古老的植物。它产自蜀地,也叫蜀黍,就是高粱。甜芦粟是高粱的一种,也叫甜高粱,我们叫它甜芦粟。《诗经》中多处写到了黍,“彼黍离离,彼稷之苗,”“黍稷重黍,禾麻菽麦。”描绘了当时五谷生长的情景。
家家户户都在自留地的田旁沟边栽上甜芦粟,既当粮食也作甘蔗。甜芦粟外形和高粱差不多,比高粱瘦而高,外形酷似芦苇,是谷物中茎秆最高的植物,叶、秆青绿色,高粱则灰中带淡绿,穗大且色浓,茎秆不甜,像白色的海绵。甜芦粟有红穗、黑穗,和甘蔗有青皮、红皮一样,甜芦粟也有青皮、黄皮两种,黄皮更甜。当浸润了三个季节的阳光雨露的甜芦粟的穗子沉实、饱满得红得像火或黑得如墨时,它的秆就开始甜了。我提了菜刀来到地里砍甜芦粟,左手扶住甜芦粟的秆,右手落刀,斜着砍断甜芦粟的根,然后剥掉叶子,把甜芦粟的秆拢在一起,驮在肩上,拖回天井里,再砍下它的头子,双手沾满茎秆上的粉白。甜芦粟头子上的籽粒抹下磨成面可做饼,我们称“芦粟饼”,抓一把发酵的面在手心里轻轻薄薄地拍圆,摊在热锅里,高粱香和着面香,味道跟高粱饼差不多,有些黏,有些糙。穗籽也可喂猪。甜芦粟的苗子常用来编扫帚、洗锅把,村里老人还拿到镇上去卖。甜芦粟吃不了,也扛到镇上卖,几角钱一根,镇上孩子喜欢吃。特别是喜欢吃零食的女孩子嘴巴嚼个不停,甜芦粟黏嗒嗒的汁液顺着嘴角淌下,吃完舔舔嘴唇,嘴唇都是甜的。
乡人进城走亲戚,还会当礼物一样带上一捆切成一段一段的甜芦粟秆。庄上人路过谁家路边,掰一根田边的甜芦粟解渴,一边走一边“揎”,一边“揎”一边吃,随走随嚼,随嚼随吐,就像口渴了到路过的人家厨房里舀水喝或摘一只黄在地里的香瓜一样,没有人计较的。甜芦粟可直接嚼,也可做糖浆。
卡森•麦卡勒斯的小说《伤心咖啡馆之歌》中写道,女主人爱密利亚“碾压芦粟做糖浆”,压榨出的糖浆“暗金色,喷鼻香”。甜芦粟是童年的味道,秋天的味道,甘蔗的味道。由甜芦粟想到了甘蔗,我们的老家不种植甘蔗,甘蔗生长在南方热带地区,我们那里没有,那时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小镇很少有甘蔗卖。庞余亮在一篇文章里说他小时候陪同他的父亲把装着满满一船的甘蔗送到城里去卖,我很羡慕,甘蔗可以敞开来吃。甜芦粟吃法与甘蔗相同,用嘴小心地啃去翠绿而柔韧的皮,松脆地咬一口甜芦粟,清甜的汁水溅入口内,细细嚼着甜芦粟的秆,吸取汁水,然后把渣吐掉。有时我们嚼不干净,胡乱嚼一口,就吐了。大人说再嚼,嚼到没有汁水完全变成渣再吐掉。这和读书一样,书要一遍遍地读,一遍遍地嚼,读透,嚼烂,充分吸取汁水,汲取精华。甘蔗、甜芦粟越嚼味越淡,书越读味越浓。
编辑:梁鹤龄 崔治国 胥文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