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
●许如亮
●凌敏/诵读/音频制作
我居住在一座有爱的海滨小城——射阳。
白天,一块腌制的黄瓜干晾在窗台上,先是干得冒着盐硝,继而潮湿渗出点点露珠。我知道,不用看天气预报,今夜有雨。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窗外的天色渐沉,很快暗了下来。风从纱窗外面透进来,携来一丝潮湿的凉意,仿佛在预告一场久别重逢的雨。我推开书房的玻璃窗,窗外的云层已经低垂下来,仿佛要触摸到这座小城。此刻已过亥时,然而暑气尚未消尽,而雨,却已悄然在天空织就了一张绵密的网。
这里属于海洋性湿润气候,四季分明,季风盛行,雨水充沛,雨热同季。
雨滴最先从楼顶的檐口落下,像是一串被剪断的珠链,轻轻叩击着楼下微微晃动的嫩绿枝叶。渐渐地,雨声稠密起来,仿佛千万根银针同时刺破寂静。
路灯下,雨丝像是一条条细密的线,又像是被涂上一层朦胧的金黄颜料,斜斜地织成透明的光影一般的帘子。楼下的一排树木,在雨中轻轻点头舒展枝叶,叶片上凝结的尘埃被雨水洗去,露出青翠的本色,宛如被重塑的生命。今夜的雨有点温柔,轻轻地落下,像是女人拿着鸡毛掸轻扫地面上的灰尘。雨滴打在不同的角落,谱出不同的音符。它们落在楼下的雨棚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落入地面的水塘中,是绵长的回响;掠过窗上的玻璃,叩出叮咚的脆响,而后化作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像是天空写给大地的秘密笺语。远处马路的灯光下,匆忙归家的行人撑起各色雨伞,伞面在雨幕中浮沉,恍若一朵朵移动的花。也有孩童跟在大人的后面,踩着水花奔跑,笑声与雨声交织,溅起一片欢愉的涟漪。
从阳台向远处望去,在两幢楼宇之间的街道后面,一个茶馆灯火辉煌,如同一盏温暖的明灯,在夜色中静静守候。或许,这里正有几位老友围坐,品茶谈天,享受着难得的闲适;又或是三两旅人,暂歇脚步,在茶香中找寻一份宁静。茶客们围坐闲聊,水汽在杯中氤氲,与窗外的雨遥相呼应。雨声隔绝了尘世的喧嚣,让那些琐碎的话语显得格外温润。
于是我想起童年时,每到雨天,父亲总会在灶台边烧一壶茶,暖意从茶壶的缝隙中漫溢,连屋外的雨声也成了伴奏。如今物是人非,但那份被雨水浸润的安宁,深深地留在记忆深处。这儿的雨并非总是这般温柔,也有脾气暴怒的时候。盐阜大地一马平川,从海上吹来的狂风,无遮无挡,横冲直撞,这时,雨如脱缰的猛兽,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这时,暴雨如注,像无数支利箭射向大地。这时的雨又是另一副面孔,它不再吟唱,而是嘶吼;不再润泽,而是冲刷。不过这儿不怕雨,多少雨水都会瞬间被大海接纳。
夜更深了,雨却未歇。它们依旧轻叩着窗户的玻璃,像老友絮絮诉说。我忽而明白,这雨不仅是自然的天象,更是时间的刻度。每一滴雨水,都承载着过往与未来的交汇——它曾是高悬的云,终将成为奔流的河,而此刻,它只是安静地落在夜里,为这座城披上一层湿润的薄纱。
这儿的雨,是北纬31度线上的一抹亮色,在雨的洗礼下,小城宛如一幅神秘的水墨画。这儿的雨,它用温柔书写着岁月的诗篇,用暴烈诠释着生命的力量。
今夜有雨,我习惯听雨,听见了光阴的私语,触摸着生命的韵律。雨落无声,却让人间的烟火,在潮湿的夜里愈发鲜活。
编辑:梁鹤龄 崔治国 胥文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