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担上端午谣
●汪树明/文
●凌敏/诵读/音频制作
童年的端午,大早上灶台上飘着粽叶香,门楣插满的菖蒲艾草像绿色宝剑,可最让我们孩子惦记的,是那迟迟未到的货郎担。
“哐—一哐——”午后,当老张叔的铜锣声钻进耳朵时,我正和二元在后塘边摔泥巴炮。我们把手里的泥巴“啪”地摔在地上,撒开腿就往家里冲,布鞋踩得干硬的土路“噗噗”响,扬起的尘土追着裤脚跑。远远地看到,货郎老张叔颤悠悠地挑着货郎担一—一头一个竹筐,上面放着两个扁木匣,扁担头上挂着“五毒克星”杏黄旗,在风里扑棱棱地响。老辈人说,家乡以前每到端午,蝎子、蜈蚣就顺着大潮河爬上岸,这旗子是镇邪的宝。
我们喊来各自母亲,迎着货郎老张叔,呼叫着:“老张叔,我们要买丝线,还要买香包。”一股浓郁的雄黄香也随之扑鼻而来。老张叔笑眯眯地放下担子,不住地应和着我们:“有!有!五彩丝线手中缠,驱邪避灾保平安啊!”货郎担上有个像纺车的轮子,上面缠绕着五颜六色的丝线,红的像火,绿的像秧苗,黄的像刚晒的新麦。老张叔扯起丝线,忽又停住,冲我们挤眼睛:“小鬼们,会唱端午谣,才给挑!”这能难倒谁?我扯着嗓子起头:“五月五,过端午,赛龙舟,敲大鼓!”二元他们立马跟上,一群孩子的破锣嗓子喊得震天响,“五彩丝线手腕缚,雄黄香囊驱五毒…”母亲笑着摸着我的头,佯嗔道:“好了,好了,叽叽喳喳的,像小公鸡。”
在家乡,端午节时孩子们都要扣丝线的。扣的丝线用青、白、红、黑、黄五种颜色拧成股,称为长命缕。其实,丝线用不着挑,就是买多买少,大方的家长把孩子脖子上、手腕上、脚踝上都扣上,就多买些;舍不得的家长,买的丝线够把孩子手腕扣上就行。老张叔以手臂为尺,母亲们报出钱数,他就量几庹。量好,“咔嚓”剪断,打个结,用废纸包好,递到母亲们手中。孩子们立即抢过攥在自己手中。有了丝线,孩子们又想要货担上的雄黄香包。我踮着脚,指着绣着大虎头的锦缎小袋,胆怯地望着母亲:“妈,我要这个。”老张叔拿过香包凑到我鼻子下,辛辣的药香呛得我直打喷嚏,他却哈哈大笑:“这香包里有雄黄和艾草粉,晚上挂在床头,蛇虫都不敢进你屋子哦。”我好奇地想抢过,想看看“仙药”长啥样,母亲眼疾手快地拍了下我的后脑勺:“你看你玩泥巴的手,弄脏了香包卖给谁啊?”
除了丝线和香包,货郎担里还藏着不少稀罕物。
二元父亲会打鱼,他在我们眼中是个富豪,他母亲大方地给他买了个货郎担上染得通红的熟鸭蛋,敲开壳,金黄的油“滋”地冒出来,馋得我们直咽口水。扣丝线,挂香包,都是在端午节午饭后。母亲为我手腕扣丝线时,特意多拧了三股,又把拖着的丝线系成疙瘩,说这样“五毒”见了都绕道走。我见了,心想我的丝线一定比二元的粗,露出了开心的笑。系好后,我们故意跑到二元家门口,甩着手腕冲二元炫耀:“看我的,比你系得结实!”
如今的端午节,孩子们也喜欢戴五彩手链,挂艾叶香囊,但难以听到扯着嗓子喊的端午谣,更难听到货郎担的叮当声。儿时的记忆,就像潮河里的水,带着端午香,在心底汩汩地流。
编辑:梁鹤龄 崔治国 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