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成书
●海龙/文
●凌敏/诵读/音频制作
晨光漫过矮墙时,墙根的蒲公英正簌簌抖落夜露。指尖抚过叶片上细密的锯齿,忽觉草木原是天地间最耐心的史官—一那些蜿蜒的脉络是竖排的行楷,虫噬的孔洞作标点,将春夏之交的故事,细细写进每片新叶。
槐树新抽的嫩叶,像孩童攥紧的拳头,一天天舒展成翠绿的手掌。风过处,万千叶片沙沙作响,恍若书页翻动的私语,记录着阳光在叶脉间流淌的轨迹。
蔷薇攀着竹篱疯长,粉白花瓣层层叠叠,像未干的墨迹晕染在墙头。沾着露珠,花瓣娇嫩得能掐出水来;午后褪去几分艳丽,显出几分沉着;至暮色中竟成了半透明的笺纸,隐约透出岁月沉淀的温柔。蜜蜂穿梭其间,翅膀振动的嗡嗡声,仿佛是书页翻动时的呢喃。有时一场急雨袭来,花瓣纷纷飘落,散在青石板上,倒像是飘落的诗行。
青杏挂在枝头,表皮细密的绒毛藏着未成熟的倔强。某个夜雨过后,忽然发现它们又圆了一圈,像匆忙写下的批注,将春夏的交接点缀得愈发清晰。凑近看,还能瞧见叶片在果实上投下的影子,像是给文字加上注释。偶尔有调皮的孩童捡起掉落的青杏,咬上一口,酸涩的滋味让五官都皱成一团,却又忍不住再尝,这大概就是青春的味道。邻家阿婆总在槐花开时蒸槐花饭,竹蒸笼腾起的热气里,裹着叶片清香与岁月味道。那些被揉进面团的花瓣,成了童年时光里最柔软的书签。记得阿婆常说:“草木有灵,吃了它们的花,便也沾了几分灵气。”老枣树下的石桌布满裂纹,父亲曾在此教我识字。如今石缝里钻出野薄荷,清香中混着沧桑,如同被岁月反复翻阅的旧书,每页都有折痕,却更显厚重。
去年暴雨折断的老柳枝,原以为它就此枯萎,没想到断口处长出新芽。破损的“书页”上,新的文字正在生长。这让我想起那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草木如此,人生又何尝不是?那些以为跨不过去的坎,或许正是新故事的开端。
站在春夏之交的门槛上,忽然懂得草木为何执着书写。它们不在意是否有人翻阅,只将生命的更迭、时光的流转,化作永恒的墨迹。而我们何尝不是天地间行走的书页?在得失荣枯间,终将被岁月装订成各自的篇章。暮色渐浓,晚风又起,草木的“书页”沙沙作响,这声音里,藏着世间最朴素的真理。
夜露再次爬上蒲公英的叶片,我轻轻合上手掌,仿佛握住了半卷时光。草木仍在书写,而我,也该在自己的人生篇章里,认真落下新的一笔。毕竟,每个平凡的日子都是值得被记录的诗行,每一次挫折与成长,都是独一无二的注脚。当岁月翻过这一页,愿我们都能在自己的故事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春夏。
编辑:梁鹤龄 胡丽丽 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