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2021-07-23 13:48 我言新闻

刘白羽

当我站在《最后的三峡》巨幅油画前,画上那垂天而下的悬崖,占了画面的一半,色如黑铁,状似雄关,展开后面烟雾迷蒙、曲折迂回的三峡。这已经一下摄住我的神魄,哪里知道这其实只是画的世界、画的宇宙的序曲。

再看下去,大海一下呈现在我的眼前。这一溜海的系列有八幅之多,有的波光粼粼如镜,在这静之上升起动,大片白云被朝晨的日光照得发亮,于是云下烈火腾腾,展开了大海的黎明。有一幅是黑夜中的海,结构特别雄伟神奇,黑色的夜空,黒得有一点点蓝意,占了全画面的四分之三,而在下面一条蓝色的海波前面卷起白色的浪涛,令人似乎听到在无边、宁静的夜色下响着大海的涛声。还有一幅《怒海》,巨浪涛天,那大海完全沸腾了。我站在这幅油画前面,感到心灵之中充满了整个大宇宙的震撼。但我以为最富有诗意的是《告别》,画的是暮天,背景上蓝色、黄色、白色的云烟搅乱了一天的暮色。在这暮色的前面,闪着像白色斑点的一只孤帆,画家裁下各个角度、各个侧面,画出了大海飞扬沸腾的灵魂。

我接着看下去,使我惊讶得心几乎跳出来的是长城的系列。第一幅是《永远的问答》,下面是山顶上一座古堡残堞,如向茫茫苍天提出一个巨大的问号,而高高的上空一条条赤红色的云象血一样殷红—这是千古不息的血与火的映照。看吕恩谊的画是读吕恩谊的诗,这诗的意境是多么令人悠然向往啊!他画长城,突破了所有画长城画群山上蜿蜒着一线长城的那一个套路,这就显示了画家真正巨大的创造力。比如黑色古堡,使人仿佛听到千年来的鬼哭神泣。可以说,古堡残堞、夕阳衰草的《故国夕阳红》是长城系列的点题之作。但我更喜爱的一幅是从剖开的黑漆的古堡内部、从残破的穹頂上,从几处破裂的缝隙中间闪进和漏下的几束明亮的阳光。这是画家用自己生命给古老的长城注入新的生命,就像每一块砖石都在诉说着沧海桑田,令人凝然庄重。还是一幅特具匠心而又气势磅礴,在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长空下面,长城像一只展翅的雄鹰,仰天长啸,正欲跃然起飞。

吕恩谊把大海画活了,这还不奇怪,因为海本来是回环激荡,飞扬流动的。而吕恩谊把千古不移、巍然不动的长城画活了,这才显示了画家把自己的生命贯注于客观事物之中,而给予艺术以生命的强大的创造精神。

再下来是榕树系列。《南方的巨树》画了整个一株古老的榕树,苍劲的枝柯、淡黄的嫩叶,衬出正面的树身苍白如雪。我到南方最喜爱的是榕树,但得榕树之美,不在广东,而在福建。我每一站在榕树之前,总有一种沧桑千古之感。我曾写下过这样一首诗:

浓荫如盖碧重重

理罢长髯送晓风

老干凝然霜雪冷

苍苍几斧铸青铜

我爱榕树,因此便要赞美榕树。至今我家还有一盆榕树,长得郁郁葱葱。谁知我在吕恩谊画的榕树中,以我的诗心体会到了他的诗心。你看这幅《沉重的传说》,长满绿萍的湖的彼岸一株虬龙般的巨树向大地展开怀抱,就像母亲一样,把大地之子拥抱在怀中。特别有一幅占满画面的完全是榕树的巨根,你仔细观察,这不是古希腊、罗马留下的青铜雕塑吗?

看完之后,我在沉吟思索。为什么吕恩谊要画海、画长城、画榕树?我想,他寻找的是大自然最雄伟的灵魂,这也是我们国家、我们民族最美的灵魂。画家画什么,不画什么,是画家对自然与人生之美的独创选择。

……我觉得数年之后吕恩谊的油画变得更雄伟、更巨大、更浓烈了。他寻找了客观的力度来表达他创作的力度。他画海、画长城、画榕树,画的是大地、是根、是地火、是燃烧。

……

吕恩谊给予那每一旋转的波涛、每一古老的残堞、每一巨大的树木以新的生命。这才叫真正的艺术创造。正因为吕恩谊胸中自有丘壑,才能画出满纸云烟,因而呈现民之魂、国之魂。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一些人追求怪诞、荒唐,拾人牙慧,自以为创新,其实何尝是新,只不过是世纪末的残羹剩饭,何尝有半点创造,何尝有半点生命。我以为像吕恩谊这种艺术,才是真正有生命,有活力的艺术。

我正在这美的、动的世界中流恋忘返之际,吕恩谊来了。看罢,两人坐在展览会场的两把椅子上谈了一阵,从生活美到艺术美的美学问题。我们相视会心而笑。我说:“这是理论家体会不到,而苦心孤诣的创作家才能体会到的。”的确,吕恩谊以三个月的时间,画出四十余幅巨型油画。这说明他向自己的艺术高峰跨上了决定的一步。吕恩谊六十初度,不能称老,是否可用得上“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看完吕恩谊这一系列油画之后,我想到一句诗,那就是“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吕恩谊之美,正是中华苍天厚土,亿万英灵的英雄本色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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