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深处是吾乡
●谭虎穴\文
●凌敏\诵读
阳春三月，油菜花次第开放。
故乡河网密布，沃野千里，十分适于栽种油菜。秋收过后，父亲会将大部分田地种油菜，其余地块，留待来年播种紫云英。门前那块田里，父亲每年都会专门种上花色艳黄、花茎可食的油菜。父亲此举，颇有深意，出门摘菜，开门见花，既养胃又养眼，可谓一举两得。
两个月后，油菜现蕾抽薹，此时菜花尚稀，花茎渐肥。晨起，母亲切好腊肉，唤我去摘些油菜薹回来。我手提菜篓，脚穿雨靴，“咯吱咯吱”走过堰塘，走过田埂，走向门前的油菜地。田沟里堆满积雪，就连油菜叶子也被雪花覆盖。我抖落菜叶上的积雪，精心挑选肥硕的花茎，片刻工夫，就摘满一篓。此种花茎，丰腴多汁，初食微苦，回味甘甜，清炒或下火锅，都十分相宜。被采摘过的油菜，十天半月后，又会长出新薹，并不影响收成。
出了正月，气温回升，油菜花成片开放。“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此时，蜜蜂开始在油菜花丛里忙碌。儿时，最喜欢捉蜜蜂玩。见有蜜蜂钻入土墙罅隙，我与远宏忙用墨水瓶堵住洞口，用细枝探入墙内轻捅几下，待蜜蜂飞入瓶内，急忙盖上瓶盖，再去油菜地里，采上几朵油菜花放入瓶中。随后半天，这只装有蜜蜂的墨水瓶，便成了我们形影不离的玩伴。
今年春节回乡，未见到远宏。远宏是木匠老冯的独子。旧时农村，家里有个勤快的手艺人，吃穿用度，皆不用愁。远宏的家境，是从他母亲病逝后开始衰败的。后来，老冯木匠又查出患有肺癌，远宏便没再外出打工，一直在家照顾父亲。去年老冯木匠去世后，远宏没了牵挂，锁好家门，带着妻子去了南方，今年春节也未回来。傍晚，在村道上散步，看到左邻右舍皆灯火通明，唯有远宏家那栋老房子墙壁斑驳脱落，屋内黑灯瞎火，想起儿时情景，心中一时戚然。
父亲与老冯木匠相仿，也是闲不住的人。平日，父亲专心侍弄家中那七八亩田地。遇到下雨天，不能下地干活，父亲会去打鱼。犹记旧时雨天，父亲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穿过一大片油菜地，背着鱼篓去村东头小河边打鱼的情景。捕鱼归来，父亲除了带回满篓活蹦乱跳的鱼虾，还有满身的油菜花粉。此情此景，分外契合古人诗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平常岁月，有鱼虾可吃，有花香相伴，便是人间好时光。
那年春天，父亲站在天井里，望着门前的油菜花海喃喃自语：“今年油菜长势很好，等收了菜籽，留下一半榨油，其他的拉去卖钱，学费也就有着落了。”冬闲时节，种植油菜经济效益好，但过程繁琐，颇为累人，村里人要么将土地闲置休养，要么只播种少量油菜。为了我们三兄弟读书，父亲与母亲每年都要多种几亩油菜，多遭受许多生活的辛苦。至今想起，心中仍有隐痛。
大学毕业后，我远离故乡，参军入伍，父亲为此自豪不已。三年后，父亲因意外猝然离开了我。父亲的长眠之处，前面是水库，后面是农田。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那里都会盛开大片大片、金黄灿烂的油菜花。
一审：顾海霞丨二审：赵新立丨三审：刘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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