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丨无花果

无花果

● 毕天霞/文

● 凌敏/诵读

那年草芽未发时分，得了一株两尺高光秃秃的树苗，送者说是无花果，因不知她的好处，便随意栽在门前，家人也无一关注。

等发现她有了杈子，并伸展着宽掌般笼着细细茸毛的叶子时，已是浓烈的夏天了，而她的株也比我高了。

第二年的春天，我仰视她那足有三米高的树梢，显出枝叶蓬勃的势头，竟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斗志。

第三年的夏，我再去细看她，就突然发现，她那些宽大的叶子每一张都腋生了珍珠大小的球果。我很惊奇地想，咦，也没见她开花啊，咋就结了果呢？于是想到她之所以名为无花果，便是无需开花就结果的缘故吧。

其时，我便喜欢她了，并常常光顾她，有时一日要呆呆地看她几回。

她的果似乎层出不穷，一拨一拨地随着新生的叶冒出来，到了盛夏第一批的果有乒乓球大了，且果皮由碧绿长成绿中带红，红中泛紫，我们全家人都知道，无花果要熟了。而这时候最忙碌的是我的母亲，她每天不时地用顶端扎着宽布条的竹竿挥赶啄食果实的鸟雀和循着果味嗡嗡而来的蜂蝇，中午不再休息，生怕有人悄悄来摘果。我看着母亲因大半辈操劳而过早微弓的后背，想对她说，算了，摘就摘吧，不要操心了。但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又不忍违拗她。

到了八月底，树上的果实便有三分之二呈暗紫色。一天傍晚，母亲拿了个大瓷盆，对我说，走，去摘无花果。我说，要这么大盆子干吗？她说，把熟的都摘了。我说，都摘了干吗，想吃几个摘几个，不是天天吃新鲜的吗？她说，走吧，去摘！我只好乖乖地跟她去摘。

当我把满满一盆果实端到桌上，家里人都高兴地围拢来，欣喜而怜爱地准备尝鲜，母亲却拿来一只大碗，装了满满一碗说，这碗够你们吃的吧。说着端起盆子就往外走，我们这时才恍然大悟，母亲端着去分给大院的邻居们了。

母亲拎着空盆回来了，脸上洋溢着怡然自足的笑容。我说，早知道您老人家都送给人家吃，干吗每天不睡觉看猫打狗的，就由人家摘去呗。母亲说，怎么说话呢，瞎打比方，我天天看是因为还没长熟，摘了不能吃、不好吃，可惜了，现在熟了，大伙儿一起尝尝这新鲜的玩意儿，多好！再说树上还有那么多没熟的，够你们吃一夏的。我不依不饶地说，够一院人吃一夏的。母亲听了笑了起来。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母亲对待门前那棵葡萄树，也是从开始挂果时整天看着，一直到她们熟透，再摘了分给大家。

无花果的皮非常薄，就如女儿家的容颜，吹弹可破。轻轻地撕去果皮，黄黄的果肉全部暴露，从顶端鲜红的圆孔轻轻地捏掰，软乎乎的果肉打开成两半，内壁布满细微的如丝如絮的根部黄白、再由粉渐红的果肉。细看，她的每一丝顶端有针尖大的花芽，有的伸展着，有的闭合着，煞有一种神秘之美，有的果肉因为过熟，已胶如糖蜜。我这才明白，无花果并非无花而果，她的花开在果子里，而我们品尝的正是她那柔美软糯的花絮。

无花果的味，甜而蜜，滑而润，细嚼还有比芝麻粒细小的籽，咯吱咯吱的。

正像母亲说的那样，我们吃了一夏的无花果，当然邻家的孩子们也吃了一夏。

中秋节后，树上的果子渐渐稀疏起来，一批比一批小，但口感依然。

一天，来了一个不相识的人，说是求无花果枝叶的，为了回去熬水坐浴治痔，母亲毫不犹豫地带着她去树下，两人围着树转了一圈，发现枝上都还缀着果子，实在不忍攀折，于是剪了一些叶子，母亲又摘了几个熟透的果子给她，两人相约等叶落时，母亲帮她攒着叶子，她来取。

后来又知道，无花果被《本草纲目》等多部药物志述及，枝、叶、果分别具有健胃清肠、消肿解毒等药用价值。

此后，我对无花果更增添了几分敬意，赞佩她不仅将绚丽灿烂的花容藏匿于朴实无华的果中，并献其鲜嫩美好为蜜果，更可贵的是她的全身都是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