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丨父亲的五月端

父亲的五月端

●刘春祥/文

●凌敏/诵读

父亲不知道端午节，他总是把端午节说成“五月端”。

父亲对端午节的重视程度远超过其他的节日，因为端午节，父亲能够吃到用纯糯米包的粽子，这在物质条件贫乏的农村乡下，可以说是最高级的味觉享受了。

每年插秧时，父亲总会在水稻田里留出一两张凉席大的地方栽糯米稻。等到收获的时候，糯米稻是单独收割，全部由父亲用镰刀一刀一刀地割，再一把一把抓在手里，用力在木板上敲打。打好的稻粒，一小部分留着作下一年的稻种，剩余的全都加工成糯米。

我家屋后有一块芦苇荡，有几十公里长，两三公里路宽，在这里可以打到又长又宽的粽叶。打粽叶要提前一二十天，把打好的粽叶用稻草绳子整齐地扎成捆，挂在屋檐下慢慢风干。

端午节包粽子，通常要提前两天开始，先把干粽叶放在冷水里浸泡八个小时，这样粽叶会变得更加柔韧，绑起来也不容易断；糯米需要浸泡四五个小时，才可以包。

等到下午一两点钟，粽子便包好了，然后放在大铁锅里，再煮上五个小时左右。这所有的工作都是母亲负责完成；父亲是不参与的，父亲的主要工作就是吃粽子。

煮好的粽子一直放在锅里，到第二天——端午节的早上还是热乎的，于是一家人的早饭全部变成了粽子。等到全家人饱食一顿后，一铁锅的粽子，只缺了个角。粽子全部冷却下来以后，父亲便用吊桶打来井水，把粽子全部放进装满井水的桶里；每隔两天，父亲便换一次井水，这样粽子可以保存二三十天，也不会馊掉。那被井水浸泡过的粽子，非常好吃，凉凉的、滑滑的，在炎热的夏至，既可以解馋，又能充饥。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农历五月是农人最繁忙的时节，二十四节气的芒种、夏至也在五月先后到来。最先收割的是油菜。早上三四点钟，父亲便起床来到田里。油菜一定要在太阳还未升起、露水还未干时收割。等到八九点钟，露水便差不多干了，油菜也割完了，父亲便把油菜茬一棵棵拔掉，露出一大块空地来，接着铺上一块大塑料布，然后把菜籽秆一捆一捆抱到塑料布上，等到塑料布上堆满了菜籽秆，接着便用连枷用力拍打。

太阳已到头顶、直射着，四周没有一点遮挡，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父亲。已经精疲力竭的父亲，只好躲在拍打过的菜籽秆堆背阴的一面，喝一碗凉水，吃着天没亮就从家里带来的冷粽子，父亲一口气吃了四五个，这便是父亲的午饭。

打过菜籽，再收小麦。小麦收完，便插秧。农田离家有两三公里路远，回去吃饭是不可能了，于是冷粽子便成了父亲整个五月份农忙季节里的午餐盛宴。

这几年，父母的身体每况愈下，端午节的粽子都是我们包好，带回去给他们吃。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我把包好的粽子带回老家，放进父母的冰箱里。竟然发现冰箱冷冻层最下面一层摆着满满一盒的粽子——去年端午节的粽子。这可是父亲的最爱呀！怎么会一个不少呢？

母亲说父亲的胃不好，不能吃粽子，过去农忙季节，冷粽子吃多了，胃吃坏了，以后不要带粽子回来了。

没有粽子，父亲的世界里还有五月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