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丨梧桐树

梧桐树

●胡万华 / 文

●凌敏 / 诵读

我家门前有梧桐一株，每节序至，叶先感秋气坠，剩老枝。时夜起，明月天心，寒蛩鸣阶，其枝虬萦回折如铁，印画于中庭或横斜于灰墙，清晰如墨落纸，枝杈曲折亦若龙蛇伏地，又如荇藻悬于水。偶有轻风四起，惊宿鸟扑腾冲向天空，桐籽便坐扁舟打着旋落地，余立于庭中竟忘归。时有邻人每过庭前谓家父伐之，每对曰：凤凰非梧不栖，不斫。

梧桐又谓碧桐，青桐，落叶乔木皮青绿色，平滑；叶心形花为圆锥花序顶生，花色淡黄；种球形，有皱纹。余读鲁迅记有一病人，百药无效，待到遇见了某先生，在旧方上加了一味药引：梧桐叶。只一服，便霍然而愈了。“医者，意也。”其时是秋天，而梧桐先知秋气。其先百药不投，今以秋气动之，以气感气，所以亦觉神奇。然又读到某书记，梧桐可知月正闰。翌年生12叶，一边6叶，从下数，1叶为1月。如农历闰年，则生13叶，视叶小处则知闰何月。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我疑心这桐花是泡桐花，紫色的喇叭状堆集在树梢如紫云。

然于我最欢乐的是那豌豆大有皱纹的籽实，散学归来蹲在树下捡起小舟，一粒一粒把它们从舟弦上请进我的玻璃瓶。待到村头轮放电影的船驶入，便是我最好的零食。扫取先感秋气大若掌有裂缺之叶，塞入灶膛火旺而不烈正是炒制梧桐籽的最好燃料，待籽微焦洒上预先化开的盐水，香气，氤氲蒸汽弥漫在灶间包裹着我，彼时也绝想不到，煮豆燃豆萁，耳畔似乎从凉丝丝的晚风中传来战马的嘚、嘚、嘚……抑或是“长江长江，我是黄河”。那是我最好的零食、最爱的电影。

每至初夏，叶层层叠叠，远远望去，梧桐树如华盖为我们遮阴，那弯曲淡黄的梧桐花细蕊团簇着藏在大若掌的叶下，天气还在炎热时植物还葱郁，从梧桐树下不期飘下一张黄叶，便是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兮。时光在这一张一张先感秋气的梧桐叶堆积，梧桐树依然立老宅前，爱护它的希冀有凤凰来栖的家父却作古多年，吾亦时常在某个秋后立在树下看那一叶叶扁舟在风中地上打旋发呆，焦尾琴，硬闯入我脑，这神秘的梧桐树。万里飘零两鬓蓬，故乡秋色老梧桐。亦如我父。

凤凰非梧不栖；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便是焦尾琴声的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