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丨麦田纪事

麦田纪事

●邹凤岭/文

● 凌敏/诵读

那一天，父亲叫上我，早早下地，清除麦田杂草，防治病虫害。走在田边，珍珠般的露珠，挂在了每一片麦叶的顶梢，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田地间，一望无垠的麦子，密密簇簇，似平铺的绿毯，像一汪绿潭。所有的麦子，挺直向上，拉长了麦节，孕育麦穗，饱满而充盈。一次次，父亲弯下腰，去吻那飘香的土地，亲切地与那禾苗对话，微笑着把这麦子种进青翠的田地。轻风吹拂，麦子摇晃。父亲抚摸着孕穗的麦子，展望夏熟丰收，喜悦写在了脸上。落在了父亲后面劳作的我，向前望去，惊艳田园美景，霞光映照父亲的身影，在那露珠上放射出七彩光环。

何曾想到，一场暴风雨袭击了拔节孕穗的麦子。

第二天清晨，暴风雨停了，乡亲们来到了田头，心痛、惋惜，悲观、绝望……人们特看重麦收一夏，对待禾苗的虔诚如同生命攸关。一夜之间，大风大雨就把夏的期待冲进水影。眼前倒伏的麦子，静卧田地间，人们在问：“这麦子，夏天还能有收成吗？”

救灾如救火。年轻的村组长来了，提出了主导性救灾方案。让村民们将受灾的麦田重新耕作，种上大豆、玉米、花生等秋熟作物。或将倒伏的麦子人工扶起，扎成小把子，帮它重新生长。父亲觉得重新耕作，毁了受灾的麦子青苗，改种大秋作物，明摆着少收了一茬庄稼。至于人工扶正的补救方案，也会造成对禾苗二次伤害，造成麦子枯死，得不偿失。庆幸的是，家庭联产承包经营，农民享有种植自主权。父亲主张和坚信植物自身的生命力，他的想法得到了村组长的尊重。

那些天，父亲深入田头，从倒伏的田地里抽出一个个小墒垄，便于地表排水降渍、通风，防止倒伏的禾苗根部发生霉变。加强对麦田的监测，适时喷洒叶面肥料，保持麦子生长所必需的养分。父亲深谙麦子生长所需的土、水、气、肥等要素，着力改善受灾后的田间小环境，激发受灾麦子自身恢复生长的能力。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原已倒伏在地上的麦子，依靠自身力量，重新奋力向上生长。见麦子又重新站了起来，展现出郁郁葱葱的绿意，父亲喜出望外。

之后的日子里，父亲每天都来到田头，手捧旱烟斗抽着烟，静静地看着麦子一天一个样地生长。没多久，麦子全都吐穗扬花了，满是清香。一串串麦穗上，挂着一粒粒排列整齐的麦粒，每一粒麦粒上都开出了洁白的麦花。田园在哪，麦子就在哪；麦子在哪，麦花就开到哪。此时的田野，成了麦花的世界，整个村庄都被这麦子的花香包裹着。麦子尽力地开着花，像是笑眯了眼，朝着金色的太阳，尽情地开、尽情地笑。走在田地间，麦子的花与绿色挤进眼里，躲也躲不过去。这不起眼的麦花，铺天盖地。我站在田边，感受一种巨大的生命，无声地穿胸而过，排山倒海般，绵绵不绝，它是植物几千年的纠缠与连接。

“美好的愿望，艰辛的劳作，总会结出丰硕的果实。”潜移默化里，父亲的话无不在提醒着我。又是麦花盛放时，我站在遍地扬花的麦子前，回望生长的麦子，从摇摇晃晃学会站立，再从孕穗开花到结实，每一根茎干的坚韧，都是一种卑微的担当。想起父亲那躬着的背，和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有着这麦子般的坚韧和担当。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宋·范成大）洁白的麦花，源自默默地蕴藏，如约而至。我感叹，敬畏自然，不鄙万物。麦花雪白，飘香四溢，斑斓缤纷，生生不息。静立在田陌，思绪里，我仿佛又看到了父亲劳作在麦地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