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候鸟飞(3)
●王咏/诵读
●袁微星/音频制作
条子泥区域的潮间带，潮涨为大海、潮落为滩涂。这周而复始的 潮涨潮落，为潮间带输送了大量鸟类所需的营养物质，对于这个天然 的“大食堂”，鸟儿们自然不愿放过。可是，条子泥的潮水水位是江 苏沿海最高的，潮涨潮落的平均落差为 4 米，最高达到了 6 米。这就 意味着，在条子泥潮间带停歇、觅食的鸟儿很容易受到风浪、潮水的袭击，事实也证明，在条子泥潮间带浮现之初， 的确有不少冒险的候 鸟儿在此处被卷入了风浪。
而现在，这种现象已一去不复返。当地人为候鸟专门开辟了一块避潮的高地——720 高地。这是国内第一块滨海湿地固定高潮位候鸟栖 息地，因面积达 720 亩，故简称“720 高地”。
有了“720 高地”，每当海潮奔涌而来的时候，在海滩上饱餐一顿 的鸟儿们，就能在潮水来临之前集结飞翔，快速地越过海堤，栖落到 堤西侧的“720 高地”避潮。
“‘720 高地’与潮间带只有一堤之隔，原先是一片候鸟无法停歇 的鱼塘，为给候鸟让路，经过与承包鱼塘的渔民协商，采取了退渔还 湿的措施，为鸟类营造生境。”东台沿海经济区的一位负责人向我详 细讲述了“720 高地”的来龙去脉。
崇尚自然中心主义的学者认为，大地上的事应由大地去做主。而 崇尚自然中人类中心主义的学者认为，因为人类是唯一有思想的高等 动物，理应承担起改变自然、保护自然的重任。条子泥“720 高地”的 打造，既遵从了自然中心主义，也遵从了人类中心主义，或者说是这 两者的完美结合。在湿地修复中， “720 高地”进行了人为垫高，用以 阻挡海水涨潮时的汹汹潮水，并遵循“生态自然修复为主，人工适度 干预为辅”的改造方针，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基础上，通过栖息地的巧 妙营造、裸滩湿地恢复、岛屿建设等措施，保证了鸟类的繁衍生息。
此刻，正值涨潮，海水从远方滚滚而来，不一会儿工夫，条子泥 海堤东侧的潮间带已海潮荡漾。而放眼海堤西侧的“720 高地”，只见 其间沼泽遍布，树木、芦苇茂密繁盛，不计其数的候鸟神态悠闲地栖 息其中， 还有一些“侦察鸟”盘旋于天空， 观察着潮间带的海潮情况， 一旦海潮退去，它们将及时通知鸟群前往潮湿的海滩觅食。
“把现成的鱼塘让给候鸟，承包鱼塘的渔民有什么想法？”我从“720 高地”收回目光，问那位负责人。
他答道：“我们跟渔民协商前，也很担心，因为 720 亩鱼塘，每年养殖收入几百万元没问题，他们的承包合同也没有到期，提前把鱼 塘收回来做候鸟的避潮地，我们担心渔民想不通，一口拒绝。但想不 到的是，渔民们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渔民们说，我们靠海吃海，更懂 得舍得之道，不能一味索取，有舍才有得。”
在这位负责人的安排下，承包鱼塘的王利民(化名)接受了我的 采访。我问他：“政府补贴给你的钱多吗？”
他答：“不多，意思账吧。”
“意思账是多少？”我饶有兴趣地追问。
他挠了挠头说：“每个承包户的贴补标准不一样，具体数字我不 方便说。”看我不解地看着他，他略做停顿，想了想后补充道，“可以 明确告诉你的是，每户的贴补费用都不足养殖收入的十分之一。”
“让出承包鱼塘，减少了收入，不后悔吗？”我盯着他问。
“后悔啥呀！”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钱没了可 以再挣，把鸟儿吓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古时，人们走上海滩有避潮墩，现在鸟儿也有了避潮墩。这也 是人类的智慧转化并造福于大自然的善因善果循环吧。”王利民的话 引起了我的深思，眺望眼前一马平川的海滩，我竟恍惚地看到了在海 滩上高垒起来的避潮墩……
跟王利民道别时，我又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这么做也是为生 态文明建设做了一件大好事，为什么坚持让我用化名来写你呢？”
他憨厚地一笑，指着海滩道：“我的贡献不值一提，就如这海滩上 的一粒泥沙。”
我尊重他的选择。我同时很想告诉他，正是千千万万粒像他这样平凡的“泥沙”，才铺垒起这片充满生机的湿地、这候鸟避潮栖息的 高地！
但我欲言又止，我想沉默有时就是最好的倾诉，尤其是在这地广人稀的海滩上。所以，话到了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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