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丨开在舌尖上的花

2023-01-19 20:02 来源: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融媒体 字号:

开在舌尖上的花

杨钰珍/文

凌敏/诵读

深冬季节,水仙花在阳台上的盆里绽放,梅花在屋外的雪地盛开。每到此时,便忆起儿时开在舌尖上的一种花,那便是爆米花。

大雪节后,农事毕,母亲忙着纳鞋底,绱鞋帮,给全家人做过年鞋,根本无心管炊事,做饭一职便落在父亲肩上。父亲做饭简单便捷,早上红苕酸菜稀饭,桌上放碗泡萝卜下饭,中午蒸一锅红苕,就萝卜丝汤,晚上是红苕丁酸菜玉米糊糊。每天老三样,十天半月后,我毫无胃口,饭一日比一日吃得少,饿得额头冒虚汗。母亲急了,责怪我为啥不好好吃饭,我泪眼汪汪,说父亲做的饭难吃。

一天放晚学后,父亲从灶房里端出一碗爆米花让我尝尝,拈起一粒,舌尖轻转慢旋到牙床,有丝丝儿甜,又有缕缕的辣,还有淡淡的酸,上下牙稍稍一碰,立即脆嘣嘣响,那香喷喷的味儿立即在口腔弥漫开来,我的舌尖原本是板结的,此时如久旱遇甘霖,有针尖细的蓓蕾在潜滋暗长,旋即仿佛原子裂变,迅速开出一朵朵花来,始觉如梨如桂,再觉似桃似李,慢慢地,最后宛若芝兰。那日晚饭,我胃口大开,吃了满满一碗。

从此,父亲每周都要给我炒爆米花,周周味道不同。有时,他将十余个橙子剥皮,撕开瓣儿,挤出籽儿,装一大碗待用。清油半斤,烧至冒青烟,把打理好的橙子瓣倾入热油中煸出橙子味,将半碗苞米倒入,不多时,噼噼叭叭的苞米次第炸开,少顷,橙黄色的爆米花开了半锅。食之,酸甜相滋相润,橙味盎然,舌尖上顿时开出月白色的橙花来,清香而悠远。

有时,父亲从菜园里拔几根胡萝卜,洗净,切成筷头粗的条,浸泡水中,待清油烧至冒清烟,倒入水淋淋的萝卜条,炸至微软,倒入苞米,一会儿,乌亮亮的铁锅里开出一朵朵红色的爆米花。远瞅,有如两岸晓烟杨柳绿,近观,原来是一园春雨杏花红。左手抓起一把爆米花塞入嘴里,右手拈来胡萝卜条,米花淡甜爽脆,胡萝卜条软硬适中,嚼出的胡萝卜味儿在舌尖跳跃,翻转,萦绕。

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根胡萝卜,扎根于乡土,在初冬的霜华里艰难度日,又被深冬的冷雪腌制,以为日子永远都是这样的冰冷而苍凉。幸遇爱我的父母,把我拽回烟火人间,我不再惊悚、恐惧、焦虑,而过上了简单、平和、安宁的日子,我的舌尖开着一朵生活的诗意之花。

有时,父亲也会给我炒大蒜味、洋葱味的爆米花,我的味蕾就在这一个个滋味里含苞、盛开、停顿、凋落,直至最后心生欢喜。

长大后,我的人生里历经了酸甜苦麻辣咸各种滋味,有深有浅有起有落,斯时,我镇定得像小时候吃爆米花那般一一拈起放在嘴里,嚼嚼,吞进腹中。挥挥手,淡然一哂——这些味儿从小就尝过,怕甚?一个舌尖既然能够升起花开,必须承受得住无数次花落。我懂得,因此从容。

大自然的花年年开年年谢,父母也早已如花般凋谢了,化为一抔黄土。可开在我舌尖的爆米花一年比一年繁荣,永远那么芬芳、那么馥郁。


编辑:王丽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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