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 | “别样”的背影

“别样”的背影

●王志光/文

●凌敏/诵读

人生转角处,常常有意想不到的风景，比如这“别样”的背影。

20世纪80年代初，懂事的农家孩子有一个梦想，初中毕业后能考取小中专，早点出来工作，减轻家里的负担。1983年，我就读于一所村联办初中，虽然那年我参加全县小中专预考，文化总成绩居全县第二，成了乡旮旯里飞出的“爆炸性新闻”，但参加县加试体育百米跑时，因穿的是硬质塑料底布鞋，不小心摔了一跤，被判为体育不及格，失去了参加小中专统考的资格。巨大的心理落差，给我当头一棒。母亲说，算命先生说过，你一生中应该有“贵人”相助。嘴上虽这么说，背地里却常唉声叹气。

想不到“贵人”真的出现了，是在暑假里一个下着大雨的下午。为了安慰和开导我们失落的全家，他特意弯路取道，历经险情，艰难又显“狼狈”地来到我家，这个人就是当时的老校长崔校长。

7月份正是梅雨季节，连续几天瓢泼大雨，屋前小河里涨满了水，把岸边高高的芦苇、菖蒲都没在了水里。一天下午，我在家西边的大河堆旁草地上放牛，七月的天气孩儿脸，说变就变，转眼间天空下起了雨，我连忙把牛拴在一棵榆树上，到砖窑洞里躲雨。眼睛已近视的我（那时还没有配戴眼镜），在朦胧的雨气中，隐隐约约看到高高的河堆上，走着一个穿着白短袖衬衫的人，矮矮的个子，胖胖的身子，也许是双脚沾满了烂泥，他步履蹒跚，准备走下大堆陡坡，由于泥泞路滑，雨又大，他弯着腰，显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有滑下去的危险。他慢慢蹲下身子，先伸出一只腿，然后另一只脚跟上，颤颤巍巍地下了陡坡，终于走上了一条羊肠小道。

走了约二百米，横在他面前的，是3米多长的“哗哗”流着水的大缺口，而且缺口两边都是烂泥。以前晴天，我走到这个缺口，跨过去都跌过跟头，何况现在是雨天，路面既泥泞又湿滑，缺口两边大水弥漫，眼前这个体重比自己重许多，身材既矮又胖的人，只有两种后果：不是滑倒就是落水。我顿时产生冲过雨幕去阻止他，或者拉他到窑洞里先躲会雨的想法。正犹豫着，只见他身体前倾，做出准备冲过去的预备动作，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猛了，他好像并不在意，他擦了擦被雨水淋湿的双眼，低身弓腰，瞄准方向，铆足了力气。我看着他肥胖吃力的背影，替他捏把汗，似乎感觉到他两腿在颤抖呢！我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跨大缺口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当我还在疑惑的时候，眨眼间，那个胖胖的背影已经跨过缺口，却重重地摔在了路边，滑到了一棵杨树下，要不是树挡着，也许他就掉到河里去了！他看了看四周，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窘态，艰难地爬起来，后背已经是一大块黄泥了。也许是老天被他感动了，雨停了，阳光从云端照射下来，映在他那黑白相间的后背上，照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

一只喜鹊飞上榆树枝头“喳喳”地叫着，母亲在河对岸呼喊着我，我牵着牛往家里走去。

我还未跨进门槛时，茅草屋里就传来熟悉的浑厚声音，我心头一惊：“莫非刚才的背影是……”当我看到弄脏的的确良衬衫，银白的头发，红彤彤的脸时，我既惊又喜，真的是老校长！

崔校长开导我们要向远处看，不要因为眼前的失去而懊悔。他说，考不上小中专可以上重点中学嘛，依孩子的成绩，只要好好学习，三年后考上大学肯定没有问题，那毕业后从事的工作，比这小中专毕业强多了……说得父母连连点头称谢。患有高血压的崔校长，冒着滚下河的风险,倾力弓身,吃力跨越，浑身泥水，他跨过了泥泞的缺口，也帮助我们跨过了心理上的“缺口”，帮我们搭起了从失望到希望、从萎靡到振作的桥梁。临分别时，母亲双手握着崔校长的手，激动地说：“您是我们家的贵人啊！”

不久，我收到省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六年后，走上讲台，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老校长“别样”的背影，成为永远矗立在我心中的“标杆”，激发我去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