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冬藏

冬藏

●孙克艳/文

●凌敏/诵读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藏，在我国，特别是在四季分明的北方，实在是一件郑重的大事。

在老家，最具有冬藏典型性的事物，大概是红薯窖了。在庭院附近，找一块土质良好的偏僻处，挖成一个口小底阔的洞穴，修整完毕，将蘸了多菌灵溶液的红薯整整齐齐地码垛好，外面盖上盖子，盖子上铺上柴火。即使白雪淹没了大地，红薯窑里却是温暖如春。红薯窑里的红薯，可以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可以切丝炒菜，可以油炸拔丝，可以当主食，也可以当菜。

红薯窖里除了放红薯，还可以放萝卜、土豆、大白菜等冬季蔬菜。这个面积只有几平方米的窖，是很多家庭冬季新鲜蔬菜的保温箱。

另外，在庭院里挖下一个土坑，将成堆的萝卜、土豆、白菜依次堆好，埋上土，也是常见的蔬菜保鲜办法。

除了上面两种寻常的方法外，将新鲜蔬菜制作成便于保存的食材，比如西红柿酱和各种干菜，也是必不可少的辅助方法。

真正好吃的西红柿，一定要有太阳的味道。可惜，大棚里的西红柿缺少这样的条件，往往果肉不饱满，还硬邦邦的，吃起来如同嚼蜡。幸而，人们在多年的生活中，积累了丰富的冬藏经验，研制出了能够保存其原有风味的西红柿酱。当大小不同的玻璃瓶子，装着鲜艳诱人的西红柿酱，高矮错落地摆放在橱柜里时，总会让人涌出莫名的知足与幸福。在冬天，吃到可口的西红柿炒鸡蛋，或者西红柿酱面条、西红柿酱豆腐、西红柿炖排骨……那一抹艳丽的红色，在刺骨的冬天里，如同暖阳一般，滋润着人的胃，温暖着人的心。

而各种干菜的制作，则可能要早一些。比如豆角干、黄瓜干、萝卜干、芝麻叶……都要在这些蔬菜长得最繁盛的时候采摘下来，清洗后切片或切段，放在锅上蒸熟后再晒干。等到吃的时候，放进温水里泡开，这样可以保存它们的营养和味道。

腌制的咸菜、酸菜、豆豉、泡菜、辣椒酱等，更是冬季餐桌上不可或缺的菜品。咸菜咸，酸菜酸，豆豉香，辣椒辣。咸菜就馒头，酸菜就稀饭，豆豉拌焖面，辣椒酱更是能“通杀”一切食物。一个坛子，一种做法；一个坛子，是一种味道。每一个坛子，都是长辈言传身教留给后辈们的宝贵财富和生活经验。那些或大或小的坛子，经过岁月的打磨和长辈的抚摸，带着时光的痕迹和对生活的敬畏与珍惜，在一日三餐里，在平淡如水的欢声笑语里，慢慢地沉淀进晚辈们的内心深处。

母亲的豆豉做得极好。她有个诀窍：采来新鲜的黄蒿，用它来铺盖待发酵的黄豆，等到黄豆发酵好了，也就吸收了黄蒿的独特气味。在凛冽的冬季里，香辣的豆豉含着夏季太阳的灼烈，带着黄蒿的苦涩与清香。于是，香气氤氲的厨房里，不但充斥着丰富的味道，还将几个季节都叠加起来了。

“冬藏”，是朴素而聪慧的国人，在千百年来与天地抗争的历史中，遵循大自然的法则与规律而积累下来的生活经验，它给寒冷而孤寂的冬季增添了许多味道，让单调清寒的日子变得丰硕而充盈，即使是日复一日的三餐，也能吃出别样的滋味。而这样年复一年的传承，让我们的内心殷实而满足，进而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可以触摸的安全感，好像将春的蓬勃、夏的奔放、秋的丰收全都藏在了内心深处。于是，在雪花飞舞的寒冬，我们隐隐地期待着“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