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老楝树下

老楝树下

●汪树明/文

●凌敏/诵读

当年，我家锅屋门前有棵老楝树，高过低矮的茅屋。夏日，楝树如一把绿色的巨伞，绿叶婆娑，挡住炎炎烈日，为我们全家带来清凉；苦枣串串，蝉鸣阵阵，为我们酿出了甜蜜的生活。

树下，一张破旧的小饭桌，黑枯枯的，木板被岁月吹瘦了，裂开了筷子宽的缝，如张开的嘴，叙说着它的历史。桌下守着几只新旧不一，高矮不等的小板凳，张望着锅屋前方的队里中心路。

中心路离锅屋十几米远，上下工时间，路上人来人往。中午收工时，父母见到路上有人走过，总是热情地招呼他们到树下坐坐歇歇、凉快凉快。最爱与父亲在树下拉呱、歇脚的是周大爷。每见周大爷过来，父亲忙令我去打来井水，到菜园摘来几条小瓜。周大爷走到树荫下，坐下后，取下芦篾斗篷，拿着当扇子扇着，父亲劝他洗把脸，他只是扯过脖子上毛巾擦了把汗；父亲劝他吃条瓜，去去热，他直摆手：“树下凉快得很。”“尝尝我的新烟。”父亲又将自己的烟丝袋递到周大爷面前，周大爷也不客气，接过去，取下别在腰上的烟斗，把烟锅伸进烟袋，拇指头隔着布袋使劲地摁了两下，点着了烟，抽了两口，连称好烟。

父亲与周大爷聊着，路上陆续有人经过，他们互相招呼着。一袋烟抽完，周大爷翘起一只脚，将烟锅在鞋底磕了磕，起身，戴上斗篷。父亲知道他要走了，照例客气地说：“就在这吃中饭吧。”周大爷回了声“走了”，带上劳动工具，一步跨出了树荫。

这是小时候的夏天，我在老楝树下常见到的场景。

老楝树下，不仅是收工回家的庄邻爱歇脚的驿站，更是我们夏天纳凉的好地方。

楝树下的小桌上，总有普通人家不常见的精致饭菜，那是父亲的“杰作”。简单的几片小瓜干，父亲手起刀落，变成了菊花般的瓜丝，用开水一焯，加上青椒丝，拌上酱油或滴几滴香油，又脆又香，成为地道的风味小菜。父亲最拿手的是制作千层葱油饼，饼大如脸盆，薄如纸片，层层叠叠，金黄透明，上面点缀着碧绿的葱花，吃起来又脆又香。每当一家人围坐在楝树下的小桌边，听着悦耳的蝉鸣，吃着葱油饼，感到无比幸福与满足。路过的庄邻望着我们，嗅着饼香，不无羡慕地说：“汪大爷家的日子真香啊！”

母亲精于柳编，树荫下，母亲坐在小板凳上，一脸幸福，笑眯眯地编织着。看到母亲在编织篮子，邻居们也会带来柳条，聚到树荫下，请教母亲编织手艺。有的人家中忙，一时半会学不上，就请母亲代为编织，母亲总是满口应承。邻居们来取篮子时，或是带来家中瓜果，或是带个稀罕的吃物，母亲推辞不掉，就把这些吃物递给我们这些“小馋猫”。得了食物，我们自是喜不自禁，飞奔着去小伙伴面前炫耀、显摆一番。

如今，老楝树已无踪影，但树下那浓浓的庄邻情依然在我心头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