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孤单的麦子

孤单的麦子

●冯益明／文

●凌敏／诵读

三月的都市，也不吝绿。我忽然在巷的深处一丛绿植中发现一株麦子。

麦子！我努力地再次确认——一株绿色的麦苗。要不是我在乡下长大，是断然无法认得它的。它个头不高，已分叉三株，浅绿的软茎上稀疏着几片叶子，叶子上端是嫩绿的叶蕊。

麦子，多么熟悉的植物！它怎么会冒冒失失地从乡村来到都市的呢？是风的裹挟让它迷失了方向？是父亲般农人进城时兜里抖落的谷种？抑或是鸟儿嘴里掉落的食物？

我凝视着它。尽管已是雨水节气，空气中还有几分阴冷，但它仍倔强地立在草丛中。我似乎看见了它的不管不顾——用它瘦削的撮撮根须，紧紧地抓牢土地，在群楼的夹缝中，沐浴着难得的阳光，吮吸着珍贵的雨露，拼命生长，在周遭中张扬着生命的活力！

麦子的故土在乡下。秋天，将褐色的种子和金色的希望种进地里，麦子用积蓄的能量，顶开沃土，与阳光雨露亲近。浩荡的春光里，风一吹，就涌起绿色的波浪。在父亲般农人的内心，麦子是大地上最美最朴素最亲近最令人动情的植物，它们整整齐齐地站在自己的领地，经历秋冬春夏，站成一陇陇耀眼的金黄！

我俯下身，小心地拔掉紧挨着它的杂草，期待着阳光和雨露沐浴在它身上。不远处，一只小鸟欢愉地上下飞舞着、啾啁着，对着我，抑或是对着麦子，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清爽温柔的风，吹散了空气中的湿冷，气温一天天温润起来。而这时的麦子也抓住了每个向上奋进的机会，日夜兼程，提拔着自己的高度。

终于等来了一场雨——淅淅沥沥，一下就是几天。

早晨，太阳升起来了。走近它，几天不见，又变了不少，俨然一个发育正旺的少年扶摇着往上蹿。秸秆和叶片尽管清瘦，但却像刚濯洗过一样精神得很。修长的叶子，如女子纤细的手指怯怯地舒展。叶片上细细的茸毛粉嘟嘟的，上面布满细小的露珠，似无数细碎的珍珠排列其上。在阳光下发出斑斓的光。

浮躁的城市，喧嚣的杂音，甚至随时都有被拔根或铲除的危险，而它却安然深根于异乡，自将辽阔的心灵空间，当作千里沃野，蓬勃生长。让坚守和执著阐释着自身对于生命短暂而持久的等待。用一株清新，孤单润泽人间。我的内心瞬间升腾起对大地上这种亘古作物的敬畏！

春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在它身上，我蹲下身子，一种新鲜的青青的，一种浅浅的涩涩的麦草香，在我周身弥漫开来，那么的纯净、清澈、醉人。

终于，它开始孕穗了，笔直挺拔的秸秆上端，那墨绿的心思一天天生动饱满起来。别看它一动不动，其实在嫩绿的叶蕊里，已经在酝酿着一场初夏的盛事。

每一种抵达都不可阻挡，每一次拔节和蜕变都义无反顾。明天，孤独的麦子仍将以它固有的姿态，在异乡狭窄的空间，倾听都市的声音，汲取大地的营养，感受风雨阳光，努力地生长结籽，给命运写下完美的符号，去孕育一个轮回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