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菌草的故事如何在盐城延续？

△林占熺教授到盐城师范学院湿地学院作巨菌草技术相关科技报告　　（受访单位提供）

今年4月，南京大学盐城环保技术与工程研究院（下称南大盐城环保研究院）与福建农林大学、盐城师范学院湿地学院等联合参与栽植试验，在大丰成功试种30亩巨菌草。

6月30日，为助力国家“双碳”目标的实现，南大盐城环保研究院筹备成立生态低碳技术研究所，进一步围绕以巨菌草为核心的沿海滩涂种养加绿色低碳循环农业开展相关研究工作。

11月13日，中国工程院院士张全兴、“菌草之父”林占熺教授等一行人，前往大丰区草庙镇巨菌草试种地参观指导。14日，林占熺教授应邀到盐城师范学院湿地学院作巨菌草技术相关科技报告。

12月5日，福建农林大学举行菌草科学与技术研究院成立揭牌仪式，南大盐城环保研究院副院长戴建军受邀参加。

巨菌草如何与盐城结缘？为何引得福建、江苏两地专家学者频频交流？记者进行深入采访。

成功试种

12月15日一大早，刘伯斌带着两个学生驱车前往大丰区草庙镇，盐城首次大面积试种成功的巨菌草就存放在这里。他今天的任务是采一批新的芽苗回实验室研究。

刚一下车，学生王清颖惊讶地说：“原来对面还有个村子啊！之前来采样的时候，草长得太高了，都遮住了视线。”说着话，王清颖找出今年9月拍的照片，远远看去，照片里的人站在高大的巨菌草下，有种进入小人国的奇幻感。

“巨菌草是林占熺教授在非洲发现、培育的，它植株高大、生长快、生物量大，一株草最高可以长到9米，最少也能长3米高。”刘伯斌介绍，“研究菌草技术的初衷，就是想要‘以草代木’栽培食药用菌。”

△巨菌草收割现场(受访单位提供)

但眼前的这片田地，乍一看好像成片枯萎的玉米倒在地里，再细看，这些“玉米”秸秆都比普通的要长得多。“巨菌草其实和我们熟悉的玉米一样，属于禾本科植物，类似的还有小麦水稻等。”刘伯斌随手竖起地上的一根巨菌草秸秆说，“别看这秸秆已经一人多高了，其实只是上半截。巨菌草收割后，上半部分留在地里给根部保温，剩下的储藏起来，为来年留种。”

这些巨菌草秸秆，经过日晒已经干燥而蓬松，扒开这层秸秆“被子”，留在地里过冬的草的根部就露出来了，一簇一簇的，高于地面约10厘米，轻轻一掐，还能挤出汁水。

凛冬已至，气温骤降。这些草根能否安全越冬，是大家眼下最担心的。“巨菌草草根能扛过的最低温度，实验数据是零下4摄氏度。”刘伯斌说，“如果能扛过这个冬天，巨菌草在盐城就能实现种一年，连续收割10至15年，年复一年，割完再长。”

△展示一整株巨菌草

巨菌草在福建的基地是多年生，而在我国北方就得一年一种。“你看这个秆子一节一节的，是不是还有点像竹子，其实竹子也属于禾本科。”刘伯斌继续介绍，“每一节之间的连接部分都有一个小小突起，这个突起就是我们需要的芽苗，前后各留一小段，锯下来直接放到土里，就会长出一株新的巨菌草。”

这也说明了巨菌草另一个优点，没有生物入侵的危害。

“我们今年在盐碱地上也种了几亩，亩产比较低。林占熺教授来看过之后，直接指出种植方法不对，盐碱地之间也存在区别，因地制宜才能提高产量。”刘伯斌说，“他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明年我们还要在盐碱地上试种！”

2014年，刘伯斌从南京林业大学博士毕业后，前往福建农林大学林学院工作。今年上半年，他受聘于盐城师范学院湿地学院，来到盐城继续从事巨菌草研究。

结缘“黄金草”

从2020年开始，南大盐城环保研究院就一直在尝试少量种植巨菌草。较大规模的试种，大丰草庙是第一个点。这块巨菌草试种田一共30亩，由江苏名芯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种植，黄岳华是该公司负责人。

近几年，农业变得炙手可热，黄岳华也想大干一场。去年，他在草庙镇流转了500亩土地，准备种植蔬菜。“种地学问太大了，没我想得那么简单，头两个月我就交了80万元的学费。”

原来，黄岳华“首种”的350亩紫甘蓝，开始长势很好，结果发现外面虽然长得很大，但里面根本不包心，全赔了。“后来我才知道，这里的土壤肥力不够，特别是有机质和磷含量低。”

正当黄岳华一筹莫展之际，南大盐城环保研究院和盐城师范学院湿地学院的专家找上了他。“他们推荐我种巨菌草，这个对土壤肥力要求不高，而且适应性强、管理简便。”

现在，黄岳华对种植巨菌草信心满满，“我收割上来的草经第三方检测，其粗蛋白含量高达16.88%、粗脂肪达19.60%。普通青贮玉米粗蛋白含量在6%至12%、粗脂肪含量也就2%到4%。这个草给牲口吃，同样的量，营养价值却是翻番。”

为了验证巨菌草是不是一种优质牧草，黄岳华试养了十几头猪、十几只羊和两头水牛，甚至准备试验投喂100亩鱼塘的鱼。

△用巨菌草饲养小羊

△用巨菌草喂养小牛

这批草今年4月栽种，11月收割时每亩能收鲜草20吨。“成熟后长得有两层小楼那么高，附近的人都没见过，经常来问我，我告诉他们这是‘黄金草’。”

天气逐渐变冷，黄岳华在试种田南边建了一个仓库，专门用来存储巨菌草。仓库纵深50米，两排架子上堆满了巨菌草。这些草叶子虽然都枯黄了，但小芽还是充满了生命力，长长的秸秆尽职地提供养分。

黄岳华接下来打算把秸秆上的芽苗剪下来，自己育种苗，明年将巨菌草的种植面积扩大到100亩。“明年早点种，三个月就能长好一茬，我想试试能不能一年收两茬。”

最近，刘伯斌带着学生们正在尝试将巨菌草发酵加工，“提升营养价值，尝试生态养殖。”他介绍，发展到现在，巨菌草除了作为优质牧草、菌草，还可以进行工业化开发利用，比如燃烧发电和生产沼气、板材、纸浆等。

“张全兴院士有一个更大的目标：用巨菌草生产聚乳酸。巨菌草可以经过生物发酵，形成乳酸，进而成为聚乳酸（PLA），这是一种新型的生物降解材料。”南大华兴环保科技股份公司研发总监赵选英解释，“虽然目前还在研发阶段，但未来前景巨大。”

故事如何延续

12月20日下午，在南大盐城环保研究院实验室里，胡凡正小心翼翼打开保鲜膜，检查土壤中巨菌草的生长情况。“这一批芽苗，我们泡水的时间可能太长，迟迟还没破土。”

胡凡正在进行的是巨菌草耐盐实验，在相同的环境里，设置不同的含盐量梯度，观察巨菌草的生长情况。胡凡供职的生态低碳技术研究所，是南大盐城环保研究院下属的二级研究所。“我们主要研究在盐碱地上种植巨菌草，看是否能发挥更大的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

△检查巨菌草生长情况

一株草能发挥多大的生态价值？

研究者们对它充满了期待：固碳、固氮、土壤改良。

“固碳是植物常见的生态价值。大家都知道植物会进行光合作用，巨菌草的光合作用效率是阔叶树的4至6倍。”胡凡说，在我国南方，以亩产鲜草20吨计，巨菌草每亩一年可吸收二氧化碳7.3吨。哪怕在宁夏，巨菌草每亩一年也可吸收二氧化碳4吨。

胡凡解释，“它不仅能把空气中的碳转为己用，还能将其固定到土壤里，从而提高土壤有机质含量。所以巨菌草成熟后将是不折不扣的固碳标兵。”

“固氮功能解释起来可能有点专业，我举一个简单例子。”胡凡毕业于宁夏大学草学专业，研究草学已7年。“有经验的农民在种地时，会将玉米和大豆轮种，也就是禾本科和豆科植物交替种植，这样既能提高产量，又能保持土壤肥力。因为豆科作物有固氮菌，可以有效提升氮含量，增加土壤肥力，所以才有了禾本科作物的高产量。巨菌草的叶、茎和根上也都发现了固氮菌，也就是说巨菌草兼有禾本科和豆科的优点。”

巨菌草对土壤改良，特别是对盐碱地的土壤改良颇有效果。林占熺教授来盐城时，曾分享过经验：“我们在福建平潭岛的盐碱地种植菌草，也能达到亩产十五六吨，种了四年以后，土壤含盐量大幅度下降，盐碱地变成可耕地，变成了良田。”

盐城和巨菌草的缘分，是由张全兴院士牵的线。盐城沿海滩涂面积广袤，张全兴院士曾经感慨，如果在这里的盐碱地种植成功的话，对国家将是一个很大的贡献，我们应积极为之而努力。　

图片：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融媒体记者 蔡冰清 摄（特别注明的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