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又下起小雨

今夜，又下起小雨

刘俭/文

夜，已经很深、很深。道路上的喧嚣声，逐渐被路灯拉起的巨网覆盖。路面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偶尔一穿而过的出租车在奔驰。不一会，临街的落地玻璃窗变得朦胧起来，天空又下起了小雨。一条条透明的鞭子，匀速地抽打着黑夜，抽打着万物，抽打着时间。

双鬓白发的老钱穿着规范的警服，戴着眼镜坐在灯光明亮的值班室里。一边静守着电话，一边翻阅着接警登记簿。今夜，他的心无法平静。许多亲身经历过的往事，像小电影那样在他的脑海里断断续续地播放。有失落，有自豪；有欢乐，有痛苦；有遗憾，还有更多的期待。明天一早，他就要和这个派出所、非常熟悉的办公室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告别。从此，四十多年的警察生涯将画上一个大写的句号。也许是出于留恋，也许是出于不舍，他固执地要值完这最后一个夜班。所长和战友们理解他的心情，也满足了这个老公安民警的愿望。这一个夜班，最后一个工作日的夜班，渗透了一个老公安民警的复杂心情。多像一场马拉松，快到终点时的冲刺，有谁愿意和忍心刻意去阻拦呢！

小雨，不停地下着。雨丝多像一根根银线，接连不断地牵动老钱心头的回忆。

记得那年、那月、那天他跨进公安队伍的大门时，天空也下着同样的小雨。不同的是，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子。刚刚进县城石油机配厂还不到两年，心中仍然装满各种彩色的梦想。他很热爱这座工厂，热爱旋转的车床，曾立下未来向八级车工冲击的誓愿。是的，在那个年代，人们向往的都是希望学一门立足社会的技术，或者到如火如荼的粮供商等部门去当一名收入稳定的职工。但面对偶遇的招警机会，老钱在深思熟虑后还是动了心。文化考试、政治审查，全面体检等竟然一路绿灯。最终，他还真的穿上了公安民警的制服。这在当时，的确需要一股勇气，更需要一种自信。

几十年前的公安系统，条件和现在是不能相比的。当他被分配到县城一个派出所工作的时候，办公地点只是几间陈旧、蔽塞、狭小的平房。作为一个新警察，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在他报到的第五天深夜，他荣幸地跟所长接了第一次警。有人在电话中报警说，一个窃贼晚上偷东西时，被老百姓当场抓住了，人赃俱获。但到底情况如何，又该怎样处理，还是一头雾水。总之，这警是必须要出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作祟。那天，也下着这样的小雨。他和所长迅速行动，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顶着风雨，一前一后先行进在青砖和沙石路上。可要到达最终目的地，有一段很长的泥泞小路无法骑车，那只能靠两只脚行走。他们打着手电筒，在乡村式的小道上一步一步向前进。脚上的球鞋被泥土粘得越来越沉重，简直快成了加重的靴子，汗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从头流到脚。他和所长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所长仔细地查看了现场并了解情况，熟练地完成了初步取证，果断地决定把嫌疑人带到所里进一步审查处理。在场的老钱像一个虔诚的小学生，认真看、仔细听、专心记，对所长的所作所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仅免费上了一堂业务课，而且还正儿八经地初尝了一次接处警的滋味。

就这么一次出警，老钱受益匪浅，让他体会了公安工作的艰辛，也了解了法律程序的重要性，更想到了今后吃这碗饭肩上的担子会有多重。俗话说得好，机会总会青睐有思想准备的人。通过这件事，老钱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切合实际的设想，决心一切从头做起，刻苦学习，留心观察，努力进取。从此后，老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工作中，那个八级车工的梦很快转变成了合格警察的梦。

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公安队伍初步组建时科班出身的人很少。老钱作为一名高中生，也算得上队伍中的一个佼佼者了。正因为有这个底蕴，给老钱边学理论边实践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在正常工作期间，克服各种困难，报名参加了本省的法律专业自学考试，从大专起步，直至本科毕业。这如虎添翼的举措，无疑让他在文武双全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一晃几年过去，老钱迅速成长和进步，很快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变成了业务骨干。在不久的公安队伍再扩大时，他已走上了中层领导干部的岗位。他先后曾在派出所、预审科、刑警队等几个部门工作过，逐渐成了公安战线的多面手。他无论在哪个岗位，实事干得多，口碑非常好。最值得赞扬的是，他有一种机智勇敢的大无畏精神。在一次抓捕一名逃犯时，面对对方的嚣张气焰，面对闪闪发光的匕首，他毫不畏惧，和逃犯进行了面对面的战斗。在腹部被刺伤、鲜血如水涌的情况下，他坚持和战友们一起制服了逃犯，不折不扣地完成了蹲守任务。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他多次受到各级领导部门的表扬和嘉奖，还荣立过三等功两次、二等功一次。面对各种荣誉，老钱并没有陶醉和满足，他仍然把自己当成一个谦虚的小学生，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

几年前，他从一个部门的领导职位上退居二线后又主动要求回到基层派出所工作。初心不改，本色未变，只想继续在最熟悉岗位上发光发热。像老钱这样的老公安民警，在这个特殊的战线中又何止一个。青出于蓝总是胜于蓝，已成了当今公安战线上的一个趋势和规律。

小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它把热情、温柔、执着融进了值班室的灯光。又是一个平安夜，在时针匀称的跳跃中度过。当一张张笑脸又在喧腾的黎明中流动时，不知是否有人想起这夜不眠的灯光，想起一个快要退休警察的无私奉献，想起保驾护航背后许多动人的故事。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安工作能获得社会更多的理解和支持，还有在和平年代里保持坚持正义、严格执法、为民服务、欲血奋战、永不放弃的那种精神。

老钱的最后一个夜班，最后一班岗，是一个老公安民警用行动书写的一份人民满意的答案。

作者简介：

刘俭，建湖人。曾在外地、本地长期从事外事和公安工作。从1980年起，以真名刘俭、笔名牛尖、网名森林之光，在全国各级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杂文、小说、英文翻译等作品若干。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