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茼蒿
顾红松/文
我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只精致的六角形的小花盆,小巧玲珑型的,有着古朴的花纹,很惹人喜爱,一株茼蒿就清清爽爽地立在其中。
茼蒿是食用型的蔬菜,我强把它摆上案头,还配上精致的花盆,显然有狗尾续貂之嫌,有点不伦不类。
养花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和品位。我就是一下里巴人,自然不会也无力去侍候名贵花草,又不愿做循规蹈矩之人。但赫然摆上这一盆怪物,显得太张扬,也不符合我的个性。于是我又在它的旁边摆了一盆吊兰,高高大大的正好吸引别人的视线。
事实正如我所预料,走进我办公室的,往往先夸几句我的吊兰,到它这儿视线也就一掠而过了。世间万物大略如此,我们视而不见、不屑一顾的,也许是另一个视若珍宝的,所以不经意间,我们会错失许多风景之外的精彩。
可惜,我把它移入花盆时,折断了它的一根叶片,我不想让它以残疾的形象入住我的办公室。就顺手拿个笔套,插在泥土里,支撑着那根断叶,至少从外表上就看不出它的伤痕了。当然我的内心也有些侥幸,没准我的“外科手术”能够助它恢复如初。
接下来,许多的时候,当我或疲倦或落寞地坐在办公桌前,空洞的目光便落在那株茼蒿之上。我同时也能感到它对我的温柔对视,于是我的目光也柔软起来。伸出手与它锯齿形的叶片相接,我内心深处感到一丝怯动,如同拉着婴儿的小手,心灵澄明而空灵。
我觉得自己就像这株茼蒿,也算阴差阳错摆上了案头,也算有奇花异草陪伴,也算头顶霓虹灯的绚丽。可我还是一株只能食用的茼蒿。环境复杂了,内心保持简单,自己终究还是自己吧。
我愈发觉得选择这株茼蒿是个英明的决策了。
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它也许需要阳光,就把它挪到窗前的阳台上。接下来了的两天我忙得没有坐下来的时间,等我重新坐下来想起它时,可怜的茼蒿已经在阳光下暴晒两天了。虽然是秋季,我还是感到强光对它的伤害:它耷拉着脑袋,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叶子上分明蒙着一层黑色。
我心头一紧:也许它会就此离开吧?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于我这个中年人来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似乎也有点麻木了。
我还是决定做点什么,赶紧浇上水,把它重新摆上案头,到了晚上,我发现它居然又昂起了头,神气十足。生命真是奇迹,几滴水的恩施,居然把它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更令我惊讶的是:那折断的地方竟然愈合了,如人类破皮后的伤疤,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折痕。
我于是对它充满期盼,我好想知道它以后的生命会经历怎样的辉煌:它该如何一天天变大变壮,如何开出第一朵孱弱、颤抖的小花,它结出果实的场景又该是如何的恢宏阔大。
最后呢?
我的心忽地一沉:它会走,不容置疑地走进死亡。
从我内心而言,我倒希望它永远长不大,小模小样,不求大富大贵,因为经历大富大贵之后,衰落与死亡必然尾随而来。悲哀的是,生命之路不能停止,出发是走向死亡,停止却立刻死亡。从此角度而言,我又何尝不是那株茼蒿?还好,我有自己的选择,我可以选择不开花的生长,不求开花结果的辉煌,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不经意地成长。
在网上查了一下,茼蒿居然又称“蓬蒿”,据我所知“蓬蒿”是在文学中作为小人物饱受批评的,如: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我选它摆在案头,适合我心。
●刘小锋/诵读嘉宾
刘小锋,盐城市初级中学语文教师。
●顾红松/作者
顾红松,江苏省“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培养对象,盐城市名教师,政治学科带头人,中学正高级教师,有24年从教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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