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 | 抢包记

听见 | 抢包记

周加军/文

老主任提拔走后，新主任还没任命，书记的包暂时没有专门人拎。

于是，办公室里人开始摩拳擦掌，明战暗战不断，都想抢到给书记拎包这个差事，尤其老郑与小李。这两个人可算得上是书记的左膀右臂。老郑负责给书记写讲话稿，书记的那些激情飞扬、口吐莲花的讲话稿都出自其手笔；小李负责书记的吃喝拉撒，书记用的一张卫生纸都由他安排。

在小范围聚会上，老郑喝得晕乎乎地说：“没人敢跟我老郑抢包！论资格，我老郑光伴过的书记就有一只手；论文章，谁不拿我老郑当大笔杆子看？论威望，哪个见我老郑不奉承地喊一声郑主任？”

一个挚友还是提醒他说，你们办公室不是还有个小李吗？听说这个小子的来头不小……

“小李？他算什么东西？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但是，既然有人提醒，就必须引起重视，他把自己与小李放在天平上称了一下，发现小李的分量居然并不轻。小李是省委选调生，硕士研究生，不仅年轻有朝气，而且工作有热情，有干劲，不几年就被提拔为副主任科员。相比小李，老郑干工作几十年，到现在还是副主任一个，这一比较他心里就有了一丝淡淡的忧虑和失落。

老郑去书记的办公室更勤了。

老郑说：“书记请您看看，这份讲话稿按您的意思草拟的，哪里需要修改，我立即着手改正！”

书记叼着烟，眯着眼，透过烟雾，一脸狐疑地说：“老郑啊！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啊！你从来不主动送讲话稿让我改，今天怎么忽然要我改了？难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我不是说过，句子通顺，没有错别字，不要送给我看，就直接放进我的提包里的吗？”

书记一番不痛不痒的批评说得老郑焦躁不安，脸窘得像霜打的茄子。

书记说：“老郑你不说话，我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老郑说：“书记……”

“你的事我一直在考虑，我现在有点事要出去，你没事就回去吧！”书记有点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郑憋了一肚子委屈，沮丧地离开书记办公室。

走廊里小李急匆匆地走，差点撞到老郑的身上。老郑破口大骂：“冒失鬼！慌慌张张你丢魂了！”

小李没理他，小心翼翼地走进书记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老郑看见小李跟在书记后面出来，手里拎着书记的包，腰弯得像一把弓。

见到此景，老郑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但是他忍住了，朝着小李的背影啐了一口脏话。

老郑觉得自己蠢到家了，书记说要出去，自己居然忘了帮他拎包。

不过，后知后觉也不迟。老郑自我安慰，毕竟书记还没有明确指定谁专门给他拎包。这就是说，自己和小李都有机会，因为书记离开他们哪一个都不行。

从此，老郑每次看到书记外出，就跑上去争着拎包。因为他知道书记的包从分量上来说并不重，但是拎在手里的感觉完全又是另一个重量。因为别人看你拎着书记的包就会对你毕恭毕敬，跟在你的后面叫你“主任”，那种感觉比真正的主任拎着书记的包还要爽。

但是，在抢包这个环节上，老郑并不占优势，他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没有小李生龙活虎，手疾眼快。因此，书记的包十有八九都被小李抢在手里。

书记并不干涉他们抢包，因为谁抢到包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谁拎包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他要的是那种前呼后拥、死心塌地、一如既往效忠的感觉。

书记的故作不知，让老郑与小李抢包进入了白热化。老郑气喘吁吁，疲于奔命，就差那么一小步，却被小李洋洋得意地抢在手里。

终于一天，老郑忍不住了，他捞起袖子，一纵跳到小李面前。

小李说：“怎么？老郑！你想打架吗？”

老郑说：“小子！与你打架失身份！我儿子岁数都比你大，孙子个子都比你高！”

小李说：“这不是岁数大不岁数大的问题，请你不要在我面前摆资格充老，机会面前人人平等，你懂不？”

老郑说不过小李，生闷气，头昏眼花，精神不足，工作没劲。

书记看在眼里，说：“老郑，身体是不是不舒服？这阵子也不忙，不舒服就请假多歇几天。”

书记的关心不像是假的。但是，老郑对自己说：千万不能歇！哪怕歇一会儿，书记的包就不在自己手里。

有人说老郑拼老命了！

有人说主任的位置非老郑莫属。

那天，书记又要出去，本来正在办公室写材料的老郑一听，立即跳起来去抢书记的包。但是，老郑没有真的跳起来，因为大家发现老郑口鼻在出血，于是急忙把他送往医院。

医院里，老郑一直昏迷不醒，嘴里一直念叨：“包！包……”

医生没有办法，问：“他是要啥包？很重要吗？”

大家不知道应该说重要还是不重要。

有人把书记请来，书记看了老郑一会儿，啥都没说，直接把本来拎在小李手里的包塞进老郑的手里，回头对大家说没事了。

老郑果然立即就没事了，也不叫唤不折腾了。医生愣住了，半天没缓过神来，这、这……啥情况啊？

没人告诉医生是啥情况，反正老郑的革命本钱又找回来了。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大家又看到了老郑迈着不太灵活的腿脚跟小李争抢书记的包了。

●袁微星/诵读嘉宾

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记者。

●周加军/作者

周加军，滨海人，法学硕士，南京大学创意写作硕士在读，江苏省作协会员，江苏文学院首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江苏省作协签约作家。创作长篇小说《晶莹的食盐》《北海道的村上春树》等七部，短篇小说集《通天塔倒掉》，在《四川文学》《长江文艺》《雨花》《广州文艺》《黄河文学》《辽河》《青春》《草原》《短篇小说》等刊物发表多篇小说。长篇小说《晶莹的食盐》签约江苏省作协“重大题材文学创作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