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 | 父亲的桑园

2020-08-31 20:19 来源: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全媒体 字号:


父亲的桑园

吴应海/文

卖掉春蚕,收完麦子,播好水稻,父亲本可以松一口气。但他还是决定马上清除桑树。因为过不了几天,田里就又有活了。

桑树的枝条早已剪去,只剩下60厘米左右高的主干。我手握便携式电锯,一推开关,“呜呜”声骤然响起。当锯齿切入树根的那一刹那,有树汁顺着缝口溢出,接着,这些液汁便随着木屑飞向空中,我感觉那是桑树的眼泪在飞。抬头看了一下扶着树干的父亲,他正腾出一只手拭眼睛。

我知道,父亲的心中一定非常难过。毕竟,这片桑园他已侍弄了16年,看着桑树苗由拇指粗一点点长大,有着很深的感情。

父亲本是一名木匠,常年在家乡一带做木工活。20世纪80年代末打工潮兴起时,父亲带着哥哥南下无锡打工,一年就赚回八千元。正当一家人憧憬着美好未来时,天降横祸,母亲被查出癌症晚期,10个月后病逝。随后,年迈的爷爷又突然离世。面对5亩无人照料的责任田,父亲只得留守家中,起早贪黑种起了庄稼。

可种田的收入实在是太少了。看着邻居家养蚕收入不错,父亲于是把房屋西边的这片地种了桑树,一共0.8亩,每季可以养上两张纸的蚕。

从此,父亲变得更忙了。特别是每年春蚕大眠起来时,正好与夏收重叠,那边田地里的麦子要收,油菜、蚕豆也要收;这边还要采桑叶,消毒,定时喂蚕……可父亲只有两只手呀,所以他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夜深了还在给蚕添食。一日三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常常是早上煮一锅粥,就着咸菜,连吃三顿。

哥哥一家远在外地,我和妻儿住在城里,大家平时工作忙。每当我们提出要回老家帮忙时,父亲坚决不同意,说他不累,能应付得了。我知道,他其实是怕影响我们工作,所以自己再苦再累也不吱声。

每一季蚕养下来,我发现父亲都会瘦一圈,让人看着心疼。不过父亲卖完蚕茧都会很高兴,因为两张纸的蚕一季可以带来2000多元的纯收入,一年就是近5000元,这对种地的农民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随着父亲的年纪不断增大,体力一年不如一年。几年前,我们让他不要再养蚕,最好把地也委托给乡邻代种,自己在家享享清福。父亲却说,蚕可以不养,但地一定要种,有地在手心不慌。我知道,父亲还打着另一个算盘,那就是儿子们在大城市买了新房,欠着银行不少房贷,他坚持把地种下去,既能养活自己,又能解决一大家子的粮油问题。

想想最近几年农业机械得到普及,我们便勉强同意父亲继续把地种下去,但蚕一定不能养了。哪知父亲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始终不肯放弃养蚕,这一晃又是四年。

今年春节,正值疫情期间,大家闲在家中,商量着准备把父亲的桑树锯掉,让他彻底死了养蚕的心。父亲却说,今年不准备养蚕了,但准备养两只羊,不如先把桑树叶留着给羊吃,冬天再锯吧。我们信以为真,可父亲竟又偷偷养上了春蚕,也难怪呀,春蚕稳产。面对家人的“愤怒”和“声讨”,年迈的父亲终于下定决心,忙完夏收后立即去桑还田。

闻听消息,我执意要回来,我怕父亲心软,对桑树下不了手,再生变故。

“呜呜呜……”随着电锯的嘶鸣声,又一棵桑树被放倒,地上留下一排排碗口粗的树疤,像一只只悲戚的眼睛,看上去特别伤感。父亲坐在田埂上,吸着烟,失神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一言不发。

我的眼睛也湿润了。蒙眬中,我仿佛看到一片片柔嫩的桑叶在微风中渐渐长大,看到瘦小的父亲正采摘桑叶,看到肥胖的蚕大口进食,看到一只只雪白的茧缀满方格蔟……

我想安慰父亲几句,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对桑树说:你们可别怪罪这老头儿,他已经74岁,太老了,还有几亩地需要照看,实在是无能为力。感谢你们这些年的付出,父亲会记住你们的,我们一家人都会永远记着你们的。


徐春凝/诵读嘉宾

徐春凝,盐城市科技馆馆长,九三学社社员,盐城市政协委员。


吴应海/作者

吴应海,全国中考语文试题研究中心成员,意林中高考作文押题名师,江苏省杂文学会会员,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人民日报》《南方周末》《中国青年报》《中国教育报》《羊城晚报》《新民晚报》等国内主流媒体发表杂文、时评、散文4000多篇(次),作品入选多种文集,并有文章入编高中写作教材。同时在《语文报》等学生类报刊上发表大量作文指导、阅读指导类文章,主编、参编各类图书100多种。

编辑:吴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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