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难忘那段岁月,难忘盐城乡亲

2020-07-08 20:58 来源: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全媒体 字号:



难忘那段岁月,难忘盐城乡亲

袁坚/文

这是一个偏僻的苏北村庄,本是与我八辈子也沾不到边的地方。

然而特定年代的命运轨迹却让我在那里停留了数年之久,且从此让我一生梦魂萦绕,难以忘怀。

这一切源于20世纪60年代末的那场“上山下乡”运动。

1969年1月,满载着知青的船队从无锡开拔,经过两天三夜的航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石庄,当时盐城县义丰公社所在地。这时公社各大队来接收知青的农船早已守候在河边,随即各大队按名单各自领人,搬上行李上船。

一艘小船,载着我们十一位知青驶向了一个陌生未知的村庄。

当我们来到小官庄大队时,受到了社员们的夹道欢迎,唢呐奏鸣,爆竹震天,场面十分热烈。那天,一个四十岁左右、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讲了话,说了些既讲政治性又很实在客气的话。站在一旁的人告诉我们,他是大队的胡书记。

当时知青每人有200多元用于建房等事项的安置费,但因来不及筹建,只能暂时住在老乡腾出来的房子里。生产队长把我们领到一间草房前说,你们暂时先住在这里,开春后给你们盖知青屋。

我们一看,心凉了半截。那是一间土坯砌的茅草房,敞开的窗口小得只能钻进一只猫,最可怕的是门,是用平坟挖出的棺木做的,表面黑黑的。但当我们揭开锅盖时,却一阵惊喜,里面有煮熟了的热气腾腾的肉和鱼。

后来我们才知道,大队为迎接我们的到来,做了许多工作。在当时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住房、口粮、生活用具、农具等都尽了最大努力。那间草屋,还是一位社员的结婚新房,为了我们才腾出来的。

第二天,胡书记和大队干部来看我们,一一了解我们的情况。当他得知我才十八岁时,很惊讶地说,还是个伢子(小孩)。

刚下去时我们还很安分,可时间一长,面对艰苦的环境,大家的情绪有些低落。我们还做了些出格的事,没有柴烧就去拿队里场上的稻草,没有菜吃就去拔老乡地里的菜。这样慢慢地与乡亲产生了些矛盾,于是生产队告状到大队。哪知道胡书记不以为然,开会时反而很严肃地对生产队干部说,“知青生长在城市,离开父母,能到我们这块(苏北方言:这里)来吃苦,已经很不‘崭’(很不错的意思)。他们还是学生伢子,我们要多关心引导他们,让他们的父母放心。”后来生产队为我们划了块菜地,还叫上几个妇女帮我们种菜。生产队分稻草时,也有意多分些给我们。

一晃几年过去,慢慢地我们适应了乡下艰苦的环境,干活也不含糊,能与队里的全劳力一样,挑担、挖泥、上河工……高强度的劳动我们都能拿下。当地老乡开始对我们刮目相看,我们与他们完全融合了,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胡书记也与我们知青成了朋友。我经常去他家里,有时坐坐聊聊,他还常叫我在他家吃饭,把我当作孩子一样,很随和。甚至有时去他家时,家里没人。那时农村不上锁,我就自己开锅,见有吃的东西就吃,吃了写张条子,告知是我吃的。

1974年春末的一天,我在街上看见一张招生简章,对照自己,条件符合,我想试试。此时胡书记已卸任大队书记,但他很热心,随即请人写了推荐信(当时上学都要贫下中农推荐),送到了公社招生办。推荐是推荐了,但因名额有限,希望渺茫。

那段等待的日子度日如年。乡亲们也时常关心地来问问情况。我们队的会计柏华,人称“锥子”(指点子多),他出了一个轰动一时的绝招。柏华起草了一份代表生产队全体社员的意见书,然后让全体社员盖上印章,并派了队里能说会道的立仁,连夜乘轮船去盐城招生办。第二天立仁回家,有声有色地描述,他说招生办的负责人看了信,当看到最后两页时“哇”的一声,一片红光:那两页盖满了生产队100多户社员的100多个红印私章!招生办的负责人感动了,当即表态说,这个知青我们会考虑录取。当立仁向胡书记说起这事时,胡书记高兴极了,还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就好像是帮了他的忙一样。我终于盼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人生的理想之舟从此扬帆起航。

这件事让我终生难忘。我铭记那些淳朴的乡亲,还有一直关心我的胡书记,他是我人生道路上的贵人。

时光飞逝,几十年过去了。这期间,我记不清去过多少次小官庄。那个神奇的村庄,似乎有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让我梦见、让我怀念、让我一次次流连忘返。我的魂留在了那块土地上。胡书记也来过几次无锡看我。一次是在我结婚的时候,他一人背着十几只鸡,兴冲冲地赶来无锡。那时鸡需要配给不好买,正好婚宴派上了大用场。那天他喝了不少酒,心情特别高兴。还有几次他来锡办事顺便来看我,但每次来只住一夜就回去。他说你工作忙,看看就可以了。

我也时常挂念他,想念小官庄,有时专程去,有时出差路过。有一次我开车去盐城,办好事,天已晚。我没上高速去了小官庄,此时已晚上八点,他正在看电视,没想到我会来,高兴得像孩子一样,连忙叫老伴烧晚饭。我们说要赶回无锡,他哪里肯依,后来只好领情每人吃了几个鸡蛋后返锡。

2010年,我们小官庄知青组织了一次故地重游。他得知我们要来,特地把儿女们都叫回来,全家热情地接待我们。喝着酒,我们说着以前的往事,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听他说着话,我看着他:胡书记老了,耳聋背驼,原本壮实的身体已不再硬朗。我又看看给我留下许多回忆的老屋,屋子与原来一样,只是换了茅草的屋顶及土墙。胡书记做了一世的农村干部,一身清廉。

那天晚上,知青给了胡书记一个惊喜,我们在大纵湖设宴,为他办八十大寿,并宴请了原各生产队的老干部乡亲。他万没想到我们还记得他的八十寿辰,嘴上推辞着,心里乐开了花,一脸的光彩。而我们觉得,在知青心中,这是他受之无愧的荣耀。晚宴十分畅怀热闹,尽管我们一再劝阻,但他还是喝多了。

可就在这次分别的几个月后,我接到他爱人的电话,说他突发脑梗在医院抢救,弥留间希望能见我一面。这意外的消息令我震惊不已,我随即赶往盐城。

汽车疾驶在高速公路上,望着窗外的苏北原野,四十多年的往事,像电影里的“蒙太奇”,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我的视线模糊了。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他见到我时眼睛一下有了神,说你忙就不用来了。我握着他无力的手,凑到他耳前说着聊着,思绪又回到那火红的年代。

就在我回来仅仅一个月之后,噩耗传来了,这位交往了四十多年、慈父般的老书记与世长辞,享年八十一岁。

追悼会上,我代表小官庄当年的全体知青致悼词。我们记着他对知青的好。忘不了那年强台风,知青屋刮掉了屋顶,他连忙赶来,第二天就帮我们盖好了屋顶;忘不了我们上河工,他知道河工很苦,特地叫家人带来了一大罐咸菜肉,给我们补充营养,这罐咸菜肉让我们回味了几十年……

当年那场上山下乡运动,千百万知识青年,响应国家号召,打起铺盖,告别父母,到农村去,到边疆去。他们与无数农民兄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这是他们那个时代特有的真诚感情。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常常感动我的故事。在每个人的生命旅途中,能与你有几十年友情的人大概不是很多。有人这样说,谁走进你的生命,是由命运决定;谁停留在你生命中,却由你决定。

哦,胡书记和小官庄的乡亲们,你们就是驻留在我心中的人,是令我终生难忘的人。


彭荣荣/诵读嘉宾

彭荣荣,盐城市优秀共产党员,盐城市小学音乐学科带头人,盐城市第二小学艺体处主任。


袁坚/作者

袁坚,无锡人,1960年代末作为知青曾经到盐城地区盐城县义丰公社插队劳动。近年开始文学写作,作品刊发于《华夏散文》《太湖》《无锡日报》《江南晚报》等报刊,出版有散文作品专著。

编辑:苏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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