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追寻脂油渣的味道

2020-06-23 20:52 来源: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全媒体 字号:


追寻脂油渣的味道

胥加山/文


中国人对味道的记忆,向来有一种特殊的敏感,这种对味道识别的功能,像人身上的胎记,一生相随。对渐行渐远的味道的追寻,像寻找失散多年的初恋情人,锲而不舍。

不久前,我在饭店吃到一道菜,脂油渣爆炒四季豆,顿时勾起味蕾对脂油渣味道的追寻。那道菜色香味俱全,豆色青,油渣黄,点缀丝丝红辣椒,简单的三色相配,从视角上刺激人的味蕾。夹一根豆荚入口,咸淡相宜,松软有度,再一嚼,清香满口;夹一块脂油渣于齿间,油香溢开,牙齿与油渣相磨,未榨尽的猪油外流,油渣恰到好处的清脆和劲道,一嚼再嚼,猪油的醇香和软滑,让油渣在舌齿间跳起了属于味道的舞蹈,勾魂摄魄……止不住感叹,真乃是高手在民间。

吃到此道菜,自然是同席70后、60后的造化。对后辈来说,自然品味不到关于脂油渣那种特殊岁月里的味道。一道菜,一种食材,勾起我们对一段岁月的无限怀念和对味道的深情回味。眼前满桌其他可口的佳肴,皆可忽略。

脂油渣,是那个年代,最具象征意义的食材。

年关岁末,大队部杀年猪,是一个村庄最喜庆的时刻。年猪临死前的嚎叫,一下子唤醒了我们一年不染荤腥的草肠子,咕咕呐喊着对肉食的向往。几十头猪被一个村庄几百户人家瓜解得连猪血都不剩。那几天,村庄的上空盘旋着经久难忘的肉香,就连一条条看家狗也变得忙碌串门起来,寻着一根根被人剔吃得光秃秃的骨头。

我的母亲没有从大队部领回我们盼望已久的2斤猪肉,而是拎回5斤白花花的猪板油,满脸微笑,像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逢人便夸,多好的猪油呀!我们面对那一挂猪油,简直替母亲伤心透顶,觉得她被人骗了。

母亲完全不在乎我们的感受,她忙碌起大元宝似的猪油。洗净,用一块干纱布洇去沾在猪油上的水珠,一大挂猪油被母亲切成一块块小小的菱形,尔后吩咐父亲添柴生火……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同时,还哼起了许久不哼的淮调。

不一会儿,厨房里溢出了让人举步不前的浓香味,那浓香夹着猪肉红的甜香和骨头炖汤的醇香……我们深情地嗅着这浓香,一步一步,像被磁铁吸引。母亲完全不在意我们走进厨房,她完全沉浸在熬脂油的快乐中。一块块金黄灿烂的脂油渣被母亲捞在搪瓷钵里,冒着热气。我趁母亲不注意,情不自禁偷拿一块,往嘴里一丢,烫得油渣在嘴里直翻滚,刚嚼上一口,猪油滑落于舌尖,溢出唇边。还没细品脂油渣的味道,母亲猛一回头,臭骂了一句,“在家里还这样偷嘴。”吓得我连忙把滚烫的油渣下咽,食道顿时一溜烟燥烫,当着母亲的面,还得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厨房我才感叹,这偷吃的脂油渣真是天下最香的美味。

后来,才真正懂得,母亲舍弃2斤猪肉、换回5斤板油的行为,是那个年代智慧母亲的代名词,是母亲会过日子的精髓。用母亲的话说,2斤猪肉就是烧一大锅肉汤,也是到嘴不到肚,只解一时之馋,而5斤板油,熬上3斤脂油不算,那满满一搪瓷钵的油渣,生吃,烧菜,照样解馋。果真如母亲所言,左邻右舍年底的肉香在青黄不接的三春头上早已烟消云散,而我家那几大海碗的脂油,凝结如脂。盛一大碗菜饭,挖一块脂油,一泡,肉香又在我家厨房徘徊;一碗白水面,缀点青蒜末,一两根香菜,扣点如指甲大的脂油,一化,香气四溢……三春头上,我们青春饥饿的胃,得到脂油的润滑和香气的濡染,岂能不感叹母亲的高明之处!

现今,也曾学着母亲当年熬猪油的方式熬一些脂油,可无论在脂油渣上洒椒盐,或胡椒粉,都尝不到那一次偷嘴脂油渣的味道。

追寻脂油渣的味道,或许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那一抹淡淡的乡愁吧。


夏其标/诵读嘉宾

夏其标,一个在广袤的黄海滩涂边长大的孩子。曾记得幼时,每天傍晚时分总会端坐在生产队的喇叭下,聆听播音员声情并茂地诵读美文佳作。缘于对语言魅力的沉迷,选择了师范学校,连云港求学三年后回盐城从事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至今已28载。目前在亭湖幼儿园负责管理工作,虽然已不在教学一线,对朗诵的喜爱仍一如既往,初心不变。


胥加山/作者

胥加山,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化工作协会员,《读者》《青年文摘》《意林》等杂志签约作家。

虽说煮字为生,举步维艰,但内心始终恪守着——如果文学是一座绝命的崖,那我甘愿做一颗跳崖的魂。


编辑:促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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