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 | 那个年代的农活记忆

2020-03-16 20:47 来源: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全媒体 字号:


那个年代的农活记忆

周阳生/文


我于1969年12月26日下放到建湖上冈公社益民大队第九生产队。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的号召,坐着插着红旗、戴着红绸的东方红拖拉机,在锣鼓和鞭炮声中,迎着漫天大雪,来到了我下放的目的地,开始了六年多的农活生涯。

现在,随着农业现代化的实现,旧时的许多农活都已被机械化取代。出于怀旧那段往事的想法,我拂去记忆中的尘埃,采撷一些现已少见的农活以飨诸君。


罱泥

罱河泥,在农村是男人的活。在大寨式记工分时,罱一天可记10分工。一人一船,用竹篙和铁夹做的罱子在河中罱河泥。铁夹子象蚌,靠竹篙分合。罱上来的河泥,收工前要用木铲将其舀到河岸秧田边的沤肥池中,再搅入青草,沤浸成有机农家肥,在耕田时再翻到田里当作肥料。化肥出现后,罱河泥的农活逐渐消失。

其实,我还真怀念罱河泥的场景,一叶扁舟,迎着朝霞,在波光溢彩的水面上,农人一边唱歌一边罱泥,其景其境,令人神怡。除了对情景的留念之外,我后来更多的思考是化肥对土壤的污染。


挑河

上河工,是农村冬闲的忙活。我下放时,曾上过河工,去挑通榆河上冈公社小缺口河段。我挖过泥也挑过泥。挖泥的铁锹在泥上左右各先挖一锹,然后将整块泥铲起放到土箕中,再挑到岸上堆放。如坡不陡,也有用独轮车上放土箕运泥。上河工的场面很是壮观,现场彩旗飘扬,生产队的高音喇叭也架到了工地上,不时地播放“农业学大寨”的歌曲和播报河工中的好人好事。当时我还被抽到大队部专门出过几期河工墙报。

上河工时,吃饭不要钱,由生产队统一安排吃大锅饭,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蔬菜绝对绿色,铁锅饭特别是用猪油炕过的锅巴更是令舌尖难舍难分、香味无穷。每逢河工结束前,生产队还要杀猪慰问,在那买猪肉还要凭票供应的年代,能让河工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至今我对那“吃肉盛宴”的场景还记忆犹新,生产队只杀了一头猪,可河工有百十人,生产队长怕肉不够吃,就想了个歪招,在猪肉锅里放点糯米汤,如此烧出来的猪肉吃多了会腻人。谁知队长这招不灵,聪敏的河工们自带萝卜干消腻,每组第一个吃得光盘的都是大盆装的青菜烧猪肉。河工们还乐乎乎地擦着油嘴调侃地说:“队长有计策,我们有对策”。那十筷飞舞,瞬间风卷残云之场面,充满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乐趣。


积肥

我说的那个年代之“积肥”,实为“拾粪、收粪”。因为粪便是肥料,可折算工分到年终分钱。所以抽闲拾粪也成了人们习以为常的农活之一了。特别是插春秧的季节,人们清晨上工插秧,秧田的水冰意十足,凉气侵体,人容易拉肚,那时人需要“大方便”时,就蹲在田边的芦苇丛里解决问题。到了中午放工时,就有许多人带着粪箕和粪铲,四野拾人畜之粪,然后倒进自家的茅坑。

每月生产队都会安排为每户“清粪”一次,每逢清粪前,有人还会往粪坑里倒水稀释。因为当时生产队收粪是认桶记工分的,一桶粪记一分工。生产队收粪时,只要不是倒水过度,基本上都照收不误,仿佛约定俗成一般的默契和谐。

有生产队会公派农民到城里收粪,其形式有两种,一是到城里向管公用厕所的人或单位买粪,然后用粪桶挑回生产队。这在当时是美差,因为可以借机到上冈镇逛逛,买买急需的生活用品,同时这又是高工分的活计。我有幸也被派过一次工,一天挣了8.5分工。说到评工分,那时还真难同工同酬,生产队每天都要评工分,队里高粗壮男劳力,即便出力不多,也能得10分工,而身体矮小的男劳力,流汗再多,最高工分都很难超过8.5分工,当时有顺口溜戏谑说:“高子高大汉,不做也好看,矮子矮冬瓜,做死了没人夸”。虽然是以相评分,略带歧视,但在当时却是习常之事,无人怨言与计较。

收粪的第二种形式,是由生产队公派相对固定的农民,拖着拉粪车每天清晨到镇上居民家收集粪便。当天麻麻亮时,收粪人都要推着粪车走街串巷地吆喝,镇上人家也有早早将便桶放到门口等候的,一般一个普通的满便桶值一分钱。收粪人每天的工分是相对固定的七分工。干这活的队干部的亲戚居多,一般社员是摊不上这个美差的。


抢场

夏收季节,生产队都要组织社员打麦场,打麦的连杆是竹篾做的,可以旋转拍打晒场的麦穗。麦穗拍打下来后,就铺在生产队的专用晒麦场上晒干。可当天气突然有雨时,全队的人只要听到生产队大喇叭的通知,就会人人自动汇集场头,装麦的装麦,垛草的垛草。

谈起天气,当时我队还流传着一个与天气有关的笑话,队里的袁大爷干农活扭了腰,一直没有向生产队请假进城看病。一天,大喇叭里播天气预报说:“三千米上空……”被耳背的袁大爷听成了公社的通知:“三天不上工……”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到了镇医院。

那时医院看病也叫号,医生上班后叫号喊:“幺号(一号)。”袁大爷以为是叫二号,没理会,一直等后面十几人都看完病了,他还坐在等候区的木凳子上。医生出来见他问:“大爷你是等人啊?”。袁大爷满脸不高兴地说:“我是来看病的,我是排在第一个,人家都看完走了,怎么还不让我看呢?”医生迷惘地说:“我报幺号啦,你老咋不进来呢?”袁大爷略带气愤地说:“你一上来就报二号,我以为二号是你亲戚呢。可后面的十几个人难道都是你亲戚,就我一个生人?”医生听了原委后恍然大悟,笑着对袁大爷说:“你老误会了,我报的幺号就是一号,幺就是一,一就是幺。”随后医生将袁大爷带进门诊,问大爷看什么病?大爷说:“一疼。”医生一脸茫然,又问什么“一疼”?大爷指着自己的腰说:“就这儿一疼。”医生见状说:“大爷那里是腰,不是一。”大爷也一脸茫然地反问说:“不是你刚才讲的腰就是一,一就是腰,我全是按你教的说的。”医生听后笑得前呼后拥。耳背且又忠厚老实的袁大爷以为公社通知三天不上工,进城看病未向生产队长请假,还被在生产队大会上批评了一番。这段笑话趣事根植在我的记忆里,时至今日我还会在友人聚会时说上一段以娱乐。


放牛

当时,生产队里有专门的牛倌,我队的牛倌是住我宿舍后面的孙大爷,他儿子和我是好朋友。孙大爷对他饲养的水牛视若家人,除了饲料精选外,还经常帮助它搞卫生,夏天牛身上容易生牛蚤,咬得老牛焦躁不安。孙大爷就隔三岔五将老牛赶到泥塘里翻滚,让泥巴粘死牛蚤,然后将老牛牵到小河中用扫帚帮它清洗干净,每逢此时,老牛都会惬意地摇着尾巴,将头往孙大爷怀里拱,有时还会伸出舌头舔舔孙大爷那双浸满沧桑,开着茧花的粗手。牛,是通人性的,孙大爷饲养的牛,每每耕田,总是不待扬鞭自奋蹄,拉的犁又深又匀,堪为生产队的功勋劳力。

牛,在还未实现机械化的农村,绝对是生产力的主力军。

我在农村未单独放过牛,但我喜欢在农闲时陪孙大爷一起放牛,其实不是我放牛,而是喜欢听孙大爷讲故事。孙大爷在我们生产队是有名的“故事篓子”,肚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故事滔滔不绝、绵绵不断,迄今我还记得他讲的古代私塾先生的小故事,《豆腐是我的命,有了肉就不要命了》。讲的是古代有位私塾先生到一吝啬财主家教书,财主家每天吃青菜豆腐,每到吃饭时,先生只吃豆腐不吃青菜。东家问先生为啥不吃青菜,先生回答说:“豆腐是我的命,所以喜欢吃。”一天东家过生日,烧了一碗肉,先生却一个劲地吃肉,东家不解地问:“先生不是豆腐命吗?怎么今天一块豆腐也不吃,全吃肉呢?"先生机智地说:"豆腐虽是我的命,但遇见肉,我就不要命了。”弄得吝啬的东家哭笑不得。

现在想来,当时的知青生活还是枯燥的,所以在劳累一天以后,躺在牛棚的稻草上,数数星星,望望月亮,听听故事,自有一种田园风格的乐趣,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易楠/诵读嘉宾

易楠,职业主持人、朗诵者,现供职于盐城广播电视台广播传媒中心、盐城市朗诵艺术协会副秘书长。

从业十多年来,担任过生活娱乐、音乐休闲、人文历史等多种风格类型的节目主持,多档栏目或节目获得了省市级一、二等奖。

擅长文学作品朗诵,小说演播。在作品演绎方面追求庄重大气、深沉动情、亦刚亦柔、朴实亲切的风格。


周阳生/作者

周阳生,号爱莲后生,诗人、红山文化学者、国际当代华文诗歌研究会研究员、文史研究员。曾任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企业创新研究所高级研究员,《中国物资报》原盐城记者站站长。在纸媒发表各类题材文章近百万字,著有《爱莲后生》杂文集、《神话诗集》、《红山神韵》论文集等。现担任全国多个文学社、诗社总顾问、名誉社长等。曾获江苏省首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

编辑:促织
版权声明:凡本网注明来源为“盐城新闻网”或“盐阜大众报”“盐城晚报”各类新闻﹑信息和各种原创专题资料的版权,均为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及作者或页面内声明的版权人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本网书面授权不得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方式使用;已经通过本网书面授权的,在使用时必须注明上述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