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丨芦苇花海

2019-11-11 17:48 来源: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全媒体 字号:

芦苇花海

曹有成/

都说苏北的女人像芦苇花。那种飘扬在水边高高苇竿上的花呀,常激荡着我们的心房。成年介地驾着小舟,穿行在湖荡港汊的男人们更以这些花为自豪。他们习惯了芦荡的风,习惯了随风而动的高高的苇林,更习惯了和他们朝夕相处的水乡的女人。这些如芦苇一样单纯质朴的女人花,开放在含有淡淡咸味的沿海的水边。

看过她们摘菱吗?循着一堆笑声,你会看到河塘里漂着一个个小船一样的木桶。女人们坐在木桶里像一朵朵的莲花开放在水面上。她们朗朗地说笑着,纤手迅捷地采摘着菱角。那些绿的、浅红的,象牛角的,四角的菱儿欢快地堆集在女人的怀抱里。船儿要前行了,她们会取下横在腿上的竹竿,往水中轻轻一点。她们会用蚌壳做的水舀,把采菱时带进来的水及时地清出船外。裤腿是湿的,甚至全身都是湿的。汗水淌下来,随手一抹,刘海便沾在额头上。菱汁的味就是那种草汁、泥土、果香混合的味,人的体温蒸发汗水的味道。女人们上岸的时候,有人会附身拎你的小脸蛋,这股气味就冲你而来。事实上,这种气味已深深地烙在了我们儿时的记忆中,那是对母亲的一种记忆。

在芦草青青,暖阳高照的时节,也是麦苗拔节的日子里,女人们比较清闲。水乡的女人清闲时最喜欢梳洗打扮。在用石板和木挑支起的河码头边,每天都聚集着年轻漂亮的媳妇们。她们把放满衣服的大桶搁在胯上,一手还提着个小量子(拎水的小木桶)就这样袅袅走过来。她们有的就着清清的河水洗头,时不时地对着如镜的水面端详自己的芳容;有的卷着裤管,就着更清澈的河水汰着衣裳。女人们的话题便从这里开始。要是谁家娶了新媳妇,而这个新媳妇又穿着新衣裳来到河边,那场景可就热闹了。刁钻的女人专捡新娘子怕羞的问,直问得人家结结巴巴,面红耳赤。调皮的男孩子们对着新娘子齐声唱着儿歌:“新娘子,白鼻子,吃饭喜欢大桌子,睡觉喜欢麻雀子——”这时候新娘子就追着娃儿们打,婆娘们就一起哄笑,笑得前仰后合的。

水乡的女人最喜欢过节也最怕过节,因为过节最能展示女人们的才华,而贫乏的物质条件又使她们犯愁。记得有一年的冬季,是农历冬至,天空飘着雪花。父亲刚从东海(长大了才知道是射阳滩涂)割回来一船柴草。他告诉我们,那堆茅草是用来烧饭的,而齐刷刷的一垛芦柴是明年开春盖房子用的。看得出,这天妈妈显得特别高兴。

中午放学回来,还未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清香。“妈,烧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妈妈今天新发明,给你们包菜茧子!”“真的吗?菜茧子是什么呀?”我们几个像馋猫一样围上来。妈妈一掀锅盖,我们发现绿色的菜叶里面鼓鼓地包着馅儿。经过煎烤的菜叶两面是焦黄色,颇有几分神秘的色彩。你想想那香味在那个年代,又是在十分饥饿的时候,简直要把人醉倒!开饭的时候,我们吃着妈妈用糯米饭、虾米、鸡蛋、小葱、青菜这些普通材料做的菜茧子,心里十分的快活!那时候真想大声地呼喊:妈妈,您真伟大!

像所有母亲一样,妈妈用青春,用生命,在十分困难的年代,哺育了我们四个儿女。她那吃力背粮的身影,她那摇着蒲扇驱赶蚊虫的坐姿,她为我们的童年哼唱的一首首淮歌,至今还回荡在耳际。妈妈是水乡的漂亮女子,日子再紧巴,穿着始终是清爽的;家境再贫寒,家前屋后总收拾得干干净净,让邻里十分羡慕。

水乡的女人有两大绝活:纳鞋底、做衣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每到年根岁底,女人们总要纳上十双八双的鞋底,有的还不止那么多。家里的老老少少,过年的新衣裳也在她们的手上赶出来。那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熬,女人们是最辛苦的。女人们忙着交换鞋样儿,谁家的鞋样儿好,谁家的衣服做得漂亮,谁家的女人脸面上就有光。

老人们喜欢穿老头鞋,鞋口呈“人”字形。男孩子们喜欢穿“松紧口”,这种鞋在鞋口的两侧缝上松紧带。女孩们则喜欢穿小方口,只有她们的鞋面是多彩的,可以做成各种颜色。其它的鞋面一律是单调的黑平绒布。过年前的一阵子是鞋匠们最忙的时候。为了尽早穿上新鞋子,我们姐弟要跑上五六趟。“祁师傅,我们家的鞋上好了没有啊,帮帮忙呢!”手里干着活的老祁,会从老花眼镜后打量你一番,口里连声说:“快了,快了!”

新鞋子拿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试穿。孩子们在一堆鞋中找到自己的那双,急急地往脚上套。妈妈疼爱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时不时地提醒孩子的动作。在母亲们的手中盘出来的新鞋,随着孩子们欢快急促的脚步,走进田野,走出村庄,走向一个全新的世界!

过去,庄户人家挑媳妇,得先看看这家的闺女针线活如何。可是,随着时代的变迁,新媳妇们越来越不会自己做衣裳了。你看她们穿的戴的越来越像城里人。只有那些奶奶大婶们还能飞针走线,做一身漂亮的对襟子。而那些用布条结成的像蜻蜓一样的衣扣,着实比金属和塑料的好看。你做归你做,小姑娘们是绝对不肯穿这种传统的衣裳的。老太太们喜欢做侧面斜扣的襟子。一样的布条扣子,有的与衣服同色,有的则别出心裁地用其它颜色的料子做扣子,那是一道令人注目的风景。

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大姑娘进识字班。由于条件的限制,许多女孩学龄后未能入学读书,村里就组织扫盲班。土墙上挂着公鸡山羊农用工具等等的识字图画。十几个或二十几个姑娘们窃窃地笑着,一边又跟着和她们一般大的小伙子或姑娘朗读。后来,扫盲班不见了。也很少听说哪家闺女扁担大个字认不得。上世纪八十年代起,这个地方的年轻人纷纷考上大学和中专。大部分的女孩们和男孩们一样,走出了荒漠,走出了滩涂,找到了她们人生的定位。而些没考上的就在家学个手艺,进个小厂什么的,一般都早早地结了婚。结婚生孩子后,他们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不惜一切地培养自己的孩子。女人们丢开手中的工作专职照应孩子们读书,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男人们大部分远离家乡,走出去打工挣钱,直到过年过节才急匆匆地往家赶。

岁月改变了人们的容颜,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苏北的女人以她们自己特有的方式渲染着这片土地。她们中的大部分已离开了芦苇滩,偶尔回来,也是带着孩子们看看这儿的风景。过去的苦难只有她们自己和芦苇的根知道,而现实的美好却已昭然于飘飘的芦苇花海。

吴慧敏/诵读嘉宾

吴慧敏,国家一级播音员,盐城市朗诵艺术协会理事,《建湖新闻》主播,资深主持人,建湖县十大杰出青年,市县优秀新闻工作者。

曹有成/作者

曹有成,建湖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盐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研究员级工程师。现供职于江苏有线纪委。发表多篇散文诗歌。该文2008年被《花香鹤影》(中国文史出版社)收录。

编辑:曹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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