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丨走进建湖:屋顶

2019-09-17 20:31 来源:盐阜大众报报业集团全媒体 字号:


屋顶

杜乃彤/文


在这处老式平房一住就是快二十年,时间果然如流水,哗哗哗,等哪天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自己都能被心中默念的那个数字给惊着。但惊归惊,心里是不空的。当年之所以选择这处旧平房,而不是当时十分时髦的套间,除了经济上的窘迫之外,更多的便是心底那令人讨厌的农民习气在作怪。总以为,房子要有天有地。套间干净是干净,整齐是整齐,可是,上看不到天下踩不到地,人像是飘在空中的一粒浮灰,想想都心虚得不行。而从小在农村住惯了平房的我,即使是进城快三十年了,仍然始终固执地要求自己,不管到什么时候,在家里,最好都要能够脚踏实地,而且一抬头,便能看到天上的流云和飞鸟。感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些活着的证据。

在选择并入住平房后的,平时在我把平房的好处向亲朋好友大肆宣扬时,也总忘不了重点介绍一下它一个显而易见的优点,就是厨房是平顶,可以在上边散步或者数星星。懂的人,会心一笑。不懂的人,嗤之以鼻。

在家休息的时候,的确有不少时光是在屋顶上度过的。以我还算年轻的身手,从主屋的楼梯上踩着与邻居家的分隔围墙,很容易就能上到屋顶。

屋顶上的视野的确与平地不一样。

过去的很多年,尤其是春夏秋三季,风小,也不冷,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登上屋顶,看一看天,看一看云,看一看星星和月亮,当然,偶尔也看一看远处高楼上的窗口。屋顶很平,我们四家连成一个很大的平台。东边邻居家把很多不用的缸和坛子堆放在上边,为了防止风把它们吹下来砸伤人,大都倒扣着。那些倒扣着的缸底和坛底,正好成了我的桌椅和凳子。我有时爱端着茶杯上去,顺手把它放在一只缸或者坛的底上,人往旁边的另一个缸底或者坛底上一坐,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抬头看天。天空待我真的不薄,有飞鸟,有流云,有晚风,有星光。每一样,都是上天的馈赠和赐予。人,就很容易满足,也容易恍惚。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溜走,没人催我做或者不做什么,因此,我就一点也不为什么着急。

有时,白天太阳好的时候,我也喜欢在屋顶上散一散步。除了我们这几家的屋顶连在一起外,东西边人家的屋顶也是平的,高低和间隔相差不大,一脚就能跨过去,因此,要想走,其实是能够走很远的。白天散步时,可以四处看一看,除了远处高楼窗口外挂的衣服和里边模糊的人影,我更喜欢走到每一家房檐,低头看一看那些深藏在巷道和夹墙里的草木。我就那么蹲在墙边,或随意或仔细地看一看某一丛草,或者某一棵叫不出名字的乔木。大多数时候,我心里很清楚,我并不是真的要看什么,我只是随便看看。我以为,这些植物在这里的一年又一年,是安静的,寂寞的,甚至是——失望的。因为,除了我,它们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一样,应该是从来不为人所知。好在,我偶尔会来看一看。或者,它们自有它们的世界,根本不需要我的出现。但愿我的这种莫明其妙的举动,不会惊扰到它们。

很多时候,屋顶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猫们会经常在这儿约会或者决斗。无论做什么,它们都喜欢很大声,一点不知道掩饰激动或者愤怒的情绪。这一点,跟我真有点像。有时,我明明就坐在旁边,它们都能熟视无睹,当我是空气,该干吗干吗。既然它们不怎么顾及我,我也就同样不怎么理会它们。但有两种情况,我是一定要出面的。一种是谈恋爱的家伙中某一方有暴力倾向,一种是交战双方力量对比明显有较大悬殊时。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有必要出来平衡或者调停一下了。一般情况下,它们大都尊重并且采纳我的建议或者意见,但也有极个别张狂的家伙,想挑战一下我的权威,结果表明,它会很没面子。这些家伙,以后对我往往都是敬而远之,再在屋顶碰到,大多侧身越过,互不相扰。当然,人家自有人家的规则,我不好随便介入。这些状况大都是它们已经突破了界限所至,也怪不得我。

我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太喜欢被人经常打扰的。所以,屋顶是个好的去处。但屋顶上也不是没有人迹。刚搬到这边的一年,有一天早上,就有两个家伙在屋顶心怀不轨地四处逡巡。屋顶不是公共场所,因此,对于这样的不速之客,我不太客气。我说,嗨,你们要么下来一起吃早饭,要么就赶紧给我滚蛋,大清早的,屋顶上有露水,别滑跌下来摔成半身不遂啊。那两个家伙一听,就笑着说,没事,我们就随便看看。此后,再也没来过。十多年前因为结婚搬到这处旧房居住的时候,家里失窃过一次,所幸没损失什么重要的财物。当时邻居们的意见相对统一,就是屋顶太矮,容易上下,方便贼人。这点我是同意的。所以,面对突然出现在屋顶上的不速之客,我一时间丧失风度应该情有可原。相信他们也应该能够理解吧。

在屋顶,偶尔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有一天夜里睡不着,我又爬上屋顶看星星,朦胧中感觉脚下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也没在意。天亮时想想不对劲,爬上去一看,竟然是一只漂亮的女包,里边还有一只很厚实的钱包,包里有很多张卡,钱肯定是没有的了。估计是夜里有人扔上来的。我想丢了包的人一定会很着急吧,就按身份证上的地址打了电话到身份证主人居住地所在镇的派出所,请他们查一查这个人,找到她来把包和卡拿回去。七转八转,最后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查了半天,该主人目前就住在我附近的某栋,并且把电话给了我。赶紧联系,两个漂亮的小姑娘疑疑惑惑地过来取了东西,又满腹狐疑地看了我几眼。也许,她们是在猜度我的动机吧。好在,东西总算物归原主。相比而言,这样的梁上君子还算有点职业道德。事后,我忽然想到,该不是这位兄台和我一样经常失眠,并且发现我有在夜间登上屋顶散步或者看天的习惯吧?不然,他把东西扔到这儿干吗?这样想,下次再上屋顶的时候,就习惯地左右前后看一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好的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我想,他们是多少给我点面子的。

屋顶其实不是用来发呆或者散步的。我的这种特立独行,多少也给家人和邻居们带来了一点点压力。过去几年,有好几次,黑夜里,我总感觉对面窗口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还有,在我一个人待在屋顶的时候,家里的人也会在做事的间隙,偶尔装着不经意地向我这边瞄上一眼。好在,这些年,周围的人对我的这种习惯或者爱好慢慢习以为常,我在屋顶上的行为,变得更加的自由和散漫起来。有时,晴朗的黄昏时分,我会站在一口大缸上,像止鼻血般仰起头,看天上快速变换形状的云朵;或者看那些掠过云层的飞机和飞鸟。我感觉我离它们很远,很远。有星星或者月亮的夜晚,我看到飞机上的红灯像一颗流星,慢慢划过湛蓝的天幕;夜行的飞鸟,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都能听得见。这个时候,我又感觉它们离我很近……


许蕤/诵读嘉宾

许蕤,盐城市农业行政执法支队工作人员。


杜乃彤/作者

杜乃彤,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建湖县委新闻信息中心。

编辑:皋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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