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阜风物】收菜籽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

　　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

　　这是宋朝诗人范成大笔下的农忙场景。小满过后，白菜、麻菜、油菜籽陆续成熟。每年的这个时节，场上、地头、路边都会响起“啪、啪” 的连枷声。今年,这种声音也该开始了吧。

　　星期天的早晨，踏着露水，回了老家一趟，看看成熟的菜籽，听听打菜籽那有节奏的声响。一路前行，一路观看，沿途的路边圩浜上，远处田野里，到处是成熟的油菜，青中带黄，挤挤挨挨。菜籽秆下部光光溜溜的，黄叶已全部脱落，整整齐齐地站立在田地里，支撑着上面的蓬头。蓬头上全是菜籽荚，顺着一个方向覆盖，密密层层，俨然是一幅铺盖在菜籽秆上厚厚实实的巨大棉被。过去常听母亲说，不同的菜籽收获的时间不同，白菜籽、麻菜籽先收，稍后才是油菜籽。各种菜籽都不能等太熟再收割，尤其是麻菜籽，太熟了就要炸开，收不到家，带青收割，晒干再打，菜籽反而能收得多一些。一路上，不少人家正在收割，忙碌的人们头戴草帽、手握镰刀，将割好的菜籽秆一把把摆放得整整齐齐，让日晒风吹。有的人家在田里或路边找一块地方，铺上油布，将割好的菜籽秆放在上面，等待用连枷或棍子敲打，使籽粒掉落。

　　我家老墩子的树窠里也长着一些麻菜籽。老父老母过世之后，多是伯叔婶娘、弟妹们收割脱扬。近年，婶娘们年老多病，弟妹们又有了孙子，所以我们抽空回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到家一看，菜籽已然割好，正摊在场上暴晒，等着拍打。虽说目前农村种田，多是机械，但我们老家打菜籽还多是用连枷。连枷由两部分构成：一个部分是长柄，另一个部分是一组平排的竹条、木条或三角橡胶带连成的敲杆。在长杆上部，横向打一个圆孔，在圆孔里穿过一根轴，再将敲杆上部固定在这根轴上。手工脱粒时，上下挥动长柄,使敲杆绕轴转动，敲打成熟的菜籽，籽粒便脱落了。

　　打连枷很费力，平时少干体力活的人，抡几下连枷，手臂就酸了。打连枷又是个技术活，不会打的人，举得起长柄，甩不圆敲杆，掌握不住力道，很容易把连枷拍坏，手也容易磨出血泡。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读书时，每到这个时候，学校就要放夏忙假，回来都要帮助父母亲夏收，参加生产队大忙，高中毕业又劳动了两年，所以收菜籽、打连枷还是会的。

　　中午，烈日下的水泥场上，菜籽秆被暴晒得蓬松松、金灿灿。我还在树荫下休息，叔伯妹妹已挥舞起了连枷。“啪—啪—啪”， 一板一板挨着打，连枷落地，籽粒四溅。听到了连枷响，我赶紧找来另一把，上场一起打菜籽。我和妹妹一人站左，一人站右，对打，一人先一人后，挥舞连枷，一起一落，一轻一重，缓急有序，连贯而又有节奏，相呼相应，好不快哉！金黄的菜籽秆在连枷的轮番拍打下，籽荚绽裂，蹦出一片圆润的菜籽，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这真是丰收的交响曲。掀开菜籽秆，场上的籽粒一地深黄。一阵挥舞过后，汗水浸湿了衣衫。妹妹说：“大哥赶紧歇一会，喝口水。看你一身汗，别累着。”我笑着说：“没关系。过去在家都是这样，现在进城了，还想出花样来锻炼身体，其实，今天是最好的体育锻炼啊！”

　　打了一遍，翻晒一下，再打一遍，菜籽就全脱落了。傍晚，弟弟将菜籽秸叉走，我妻子用扫帚将蹦到周围的菜籽粒扫到一起，婶娘拿来了耙子，将菜籽壳一层层划去，妹妹取来了竹筛，把菜籽一筛筛筛出。最后，他们又搬来了电风扇，扬去灰尘，将一大匾珠圆籽润的菜籽装入口袋。看着辛勤劳动的成果，一个个满脸汗水，满心喜悦，却并不觉得累。大家伙一直忙到日落西山，晚霞满天。

　　一天的劳动，忙碌而又有趣，紧张而又有序，使我又一次感受到许多父老乡亲守土乡村，热爱劳动，勤而不倦，身心愉快的原因：劳动中有苦有累，有烈日有暴雨，也有花草的迷人，有空气的清新，有丰收的喜悦，更有近乎音乐和舞蹈的劳动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