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缘扬州
2025-06-25 15:23 我言新闻

1984年8月26日,大巴车像一叶漂泊的扁舟载着怀揣大学通知书的我,在蜿蜒的砂石路上颠簸前行。车载收音机里突然溢出泠泠淙淙的琴音,那声音仿佛从云端跌落的水晶碎珠,又似松间石上流的清泉,仿佛是久别的老友,一下子扫除了我的倦意,可是驾驶员调了台,我瞥见波段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到大学宿舍的第一个夜晚,我就着台灯的光晕给中央广播电台写了信,没想到不久就收到了回信。我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印有台标的信封,原来那曲名叫《流水》,是管平湖先生用古琴演奏的,此曲已随着“旅行者”号探测器飞向茫茫星河。信中还详细地介绍了古琴的历史和文化,信末“扬州可能有人会弹”的字迹,让我瞬间望见了能学习古琴的一线曙光。

寒假第一天,我裹着褪色的蓝布棉袄乘上了四处漏风西行的大巴车。扬州城在寒风中舒展着水墨画般的轮廓,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泽,瘦西湖畔垂柳的枝头还有几片不愿退场的黄叶摇曳出无限诗意。在扬州市文化局同志的带领下,我来到了音协主席戈弘老师家的院子,粉墙黛瓦间无不展示出厚重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流水》熟悉的旋律正从雕花窗棂间流淌出来。夕阳洒在了身着中山装且充满男人魅力的戈老师身上,我大步向前深深鞠了一躬:“戈老师好,我是……”戈老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谦虚地说:“你误会了,我教不了你,明日我安排人带你去见刘如珍老师,她父亲刘少椿是南艺首任古琴教授,也是广陵琴派第十代传人,今晚就先住我家吧”。

次日清晨,陈澄带着我穿过东关街,石板路被晨露浸润得发亮,青砖黛瓦间充满着烟火气息。牛奶坊的一座老房子匾额上是少椿公题写的“广陵琴斋”,墙上挂着唐、宋、明、清的老琴,刘如珍老师身穿绣着古琴元素暗纹的藏青色旗袍,正坐在明琴前调弦,她抬手轻拂,泛音便如朵朵腊梅争奇斗艳在狭小的客厅里漾开,“这是《梅花三弄》”,她边说边演示着,“你听到的流水是这样的”,她走手音就像流水绕过山石,既有琮琤之响,又含幽咽之韵,滚佛如运河春潮,吟猱似个园竹韵。

我是个穷学生哪里住得起一晚8毛钱的旅馆,戈老师看出了我的窘相,他找到了琴筝大师张弓老师,请他帮忙。张老师是解放后全国首位牵头研究复制古琴的专家,他领着我来到了古琴研发基地——扬州民族乐器厂,卢玉平厂长一口答应免费提供我吃住。业余时间我主动和斫琴师傅融合成一体,在刨刀与木纹对话的沙沙声里,在梅雨气息浸润着髹漆的琴体,溢出的大漆脂香里,我成了一名斫琴匠。

四年寒暑,刘老师带着我从“抹勾托打”到“吟猱绰注”;从“竹林七贤”到“广陵琴派”;从“仙翁操”到“龙翔操”;从“刘氏琴斋”到“何园、个园、徐园”,不仅让我从古琴小白到熟练抚琴的蜕变,更让我了解了古琴文化,了解广陵琴派的历史与其他琴派的区别,他还领我参加在不同名斋林园举办的雅集,让我进一步提升了抚琴境界,了解扬州的历史,结识扬州文化名流。卢玉平大师让我收获了斫琴技艺。

离扬那日,忽觉整座扬州城就是一张仲尼琴,文昌阁飞檐挑起一缕初阳,恍若焦尾琴的冠角,巷陌为琴弦,亭台作徽,二十四桥明月夜,原是千年未绝的泛音。刘老师赠送我刘少椿教授在南艺任教时编印的全国首部《古琴教材》。卢玉平大师赠送我一床由他亲斫,龚一先生调制的仲尼式古琴。

我不仅感受到了扬州人的热情无私,也感受到扬州人骨髓里的文化气息,使我爱上了扬州人,也爱上扬州这座城。目前我已是古琴艺术非遗传承人,我也会像老一辈琴家那样将“广陵正音”永远传承下去。(徐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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