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盐都西乡人大年初一，毫无疑问的是吃圆子。煮圆子，西乡老话叫作下圆子，而这“下”在西乡土语里念“哈”。先将冷水下锅烧开，将圆子放进去猛火烧开，停一停后再用小火焖上十多分钟，白白的圆子便熟透了。

过年吃圆子是西乡人的老传统，寓意团团圆圆，吉祥如意。儿时的大年初一，庄上人遇面的第一声问便是“吃圆子了吗？”走过六十多年的人生到如今，这声问候仍然让我念念不忘。

回望父辈下圆子，妙在其中，趣在品尝，至今难忘怀。

摄影：王仰林

水蕴好米的盐都西乡，糯米长而白，品质好，传统石臼舂出的糯米粉美而黏。腊月头上的父亲母亲总是赶早舂好糯米粉并晒干，准备三十晚上搓圆子用。或因一年一度才吃上一回圆子吧，西乡人特别讲究圆子的品质。

吃圆子的乐趣是从搓圆子开始的，而父亲是搓圆子的老把式。他先将淀粉洇上水，水不能多，呈半干半湿状后用手使劲地揉。父亲说这得揉到家，这也是西乡人的口头语，即做事做彻底的意思。

揉至恰到好处时，开始搓圆子。说搓圆子其实不是西乡人的话，地道的西乡话叫“卡圆子”。用力将半干半湿的糯米粉反复捏和搓，在捏紧的基础上搓圆，这样搓出的圆子才十分的紧致，紧而带黏，黏中有韧，吃起来才有感觉。我们就是年复一年吃着父亲“卡”的圆子长大，那个感觉是绝对的好。

下圆子也是有讲究的，同样是父亲自己来。母亲将水烧开后，父亲将圆子放入水中。然后父亲再添稻草，加猛火烧开，然后用铲子挭翻几下圆子防粘锅，至此暂停火。父亲管这叫养上一阵子。七八分钟后再烧上一阵急火，待锅开后再停火。此时圆子呈膨胀状，会自然浮起来，而汤水却清清爽爽的，有经验的父亲就知道圆子熟了。

西乡人吃圆子的另一趣点是蘸甜香，蘸料就是芝麻酥。所谓芝麻酥是白糖和芝麻粉的混合物，这是父亲特别讲究的“芝麻经”，也是西乡人一种简单的美食享受。腊月底上的父亲会亲执锅铲，恰到好处炒熟黑芝麻，然后从庄上张姓中医先生家借来碾中药的碾盘，将熟芝麻碾成粉末，再拌上白糖蘸圆子。那个入口的圆子啊，又黏又香，口感好极了。父亲说一年吃一次圆子，就要吃出感觉。父亲过世后的年，我们再未吃过这样的圆子，每每梦中常忆起。

懵懂的童年时代，只管享受的我们，从未在意过父亲下圆子的细节，更未领会父亲下圆子的真谛。独立成家后，搓圆子算是可以的，但轮到自己下圆子却犯了糊。未动脑筋地将圆子直接放进冷水，岂知圆子进水便渐渐溶化，待到烧透锅时，已呈糊汤状，引得吃圆子的家人们哄堂大笑。从这第一次失手中回味父亲下圆子的过程，才明白了那一举一动、一烧一停的原因。

常言说吃一堑长一智，但许多时候的许多事情并非吃一堑能够长一智的。今年初一照例下圆子，因看手机图省事，并未按老法子烧开后养一会再烧，而是连续烧，好长时间圆子都未浮上来。后来一想不对，烧了这么长时间应该熟了吧。拿双筷子夹开看看，果然熟透了。

从下圆子想到人生。我们常常从曲折中汲取教训和经验，然后自以为是地走捷径犯新的错误。但人总会不断汲取教训变经验，并小心谨慎于自己的行事，避免再犯类似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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